“怎么会是奢望,阿娇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皇上也曾说过···”
若是能娶到阿娇姐姐,我定然盖一座大大的金屋给她住。
陈阿娇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带着孩童稚嫩的声音。
“金屋藏娇吗?不过是孩童时候的戏言罢了,母亲怎么如此当真。这一座金屋,阿娇嫁于他为后等了太久。可是等到的不就只有这长门宫。”陈阿娇唇角的笑意清浅,却带着明显的讽刺。压抑着心底那几欲撕裂的疼痛,有些伤口只有撕开了,留下了鲜红的血液,才会真正的痊愈。一次次的提醒两人之间那些从未实现的许诺,看清楚这帝王之情。
帝王之情,如同一杯鸠酒,看似醇香四溢,实不过是一杯致命的毒药。越是华丽的幻境,到最终看清之后,便越是残忍。这一杯精心调制的鸠酒,陈阿娇足足饮了十余年···少女也曾风华绝代,只是···从豆蔻时期单纯的爱慕,到为他变得刁蛮善妒。在这场爱恋中迷失了最初的自己,换来的却是一句“不守礼节,受不起这凤之天命”的旨意。
“母亲,阿娇已经看清了。皇上他终究是皇上。而阿娇,却不会是一个称职的皇后。皇后应当贤良淑德,阿娇做不到。”何止做不到,陈阿娇嫉妒的时候可以为他为所有人不耻,让这后宫变得杂乱无章。除非···阿娇放下对刘彻的爱。这本身就是一个死局,爱着她的陈阿娇永远都做不到不嫉妒,而不爱他的陈阿娇又何必再做他的后?
一个女人,怎么愿意让自己爱人身边出现其他的女人。若是一个普通的后妃倒也可以当做是一种情趣,但是阿娇身为皇后,贤良淑德必须放在首位。
刘嫖定定的看着陈阿娇带着笑意的面容,明明说了要放弃那么一段无妄的感情,眼眸中却仿佛溢满了无穷的悲哀一样。但是随着那悲哀渐渐消散,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也似乎燃起了几分新的希望。在这一刻,她甚至有种阿娇放弃了皇上或许更好的想法。
这种释然的浅笑,以及那明艳得体的尊贵与骄傲。她有多久没有从阿娇的面庞上见到过了。现在记忆中清晰的是阿娇歇斯底里的哭泣,以及对卫子夫嫉恨的面容。但是,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长门宫再豪华也不过是一个牢笼,她怎么能够看着阿娇在这奢华的牢笼中一个人度过一辈子。“阿娇,不要说傻话。母亲会帮你,皇上他定然是念些旧情的。”
陈阿娇低垂下了眼帘,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母亲若是真的想要帮阿娇,就带一物给皇上吧。”
言罢,让刘嫖在外室安坐,自己则进了内室。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极为精致的匣子,龙凤镶金的纹路缠绕在匣身。
刘嫖接过匣子,里面沉甸甸的也不晓得是什么,不知道是怎样的做法,来来回回却没有发现打开的方式。不过,既然是阿娇在此时依旧想要交给皇上的东西,定然是极其重要的。刘嫖珍而重之的抱在怀里,与阿娇寒暄了一会儿之后,终是告辞离去。
目送刘嫖离开长门宫,陈阿娇的视线凝滞在那长门宫的高墙之上。这长门宫的墙院之内,囚禁的不会只有她陈阿娇一人。
······
······
☆、西汉·汉武帝陈皇后(三)
“夫人,奴婢听说长公主进宫了。”月兰看着高坐在榻上的卫夫人,原本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歌女,如今却让皇后陈阿娇因她被退位。若说没有几分手段,谁能够相信呢。事实上,卫夫人的手段她已经亲眼见过太多次。
想到那些因为一向对人刁蛮善妒的陈阿娇退下了皇后尊位而心思活络的女人们,月兰的眼眸中闪过几分轻蔑。想要做第二个卫子夫吗?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本,能不能如同卫夫人这般擅于揣摩圣心。否则,也只能够成为这后宫乱斗中的牺牲品。
“皇上,可有什么反应。”卫子夫坐正了身体,唇角带上的笑意自然而然的让人感觉到了温柔。如同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风,清丽绝伦。
“皇上与长公主没有说上几句,便让长公主退下了。”月兰小心翼翼的回答,斟酌着自己的每一句话。“不过···听长门宫内的人说皇上允了皇后娘娘一切吃穿用度与在上宫无异。”
“是吗?也应当如此。”卫子夫微微叹息了一声,带着几分惋惜的味道。看了一眼自己在这宫廷之中养的越发莹白如玉的手掌,都说是她将陈阿娇拉下尊位。只有她最清楚,自己不过是顺了这帝王之心。她与陈阿娇一样,都是这局中之人。今日陈阿娇在巫蛊之祸中落幕,又岂知,下一个会不会是她?
手指猛然间收紧,这次她既然斗得过陈阿娇,自然也能够斗得过其他的女人。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依的歌女。她有着帝王的·宠·爱,有着卫青的守护,唯独缺的便是那至尊的后位。
她与陈阿娇怎么会相同,陈阿娇奢望的是帝王的爱情,而她求的是那女子至高的位置。最开始的目的便不同,她怎会走她走过的路?皇上需要的女人,对于陈阿娇来说可能永远无法做到的,对于她来说却轻而易举。所以,最终的胜利者一定会是她。
“待长公主从长门宫离开,让人亲眼看着她离开皇宫。回来告诉我,长公主除了陈阿娇之外又见了哪些人,万万不能出了差错。”刘嫖纵然不为皇上所喜,但是她身后的势力对皇上的影响力却是极大的。难得有这么一次让陈阿娇没有还手之力,卫子夫绝对不可能再看着陈阿娇重新站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这后宫的女人,有多少是真的为了那个男人呢。大概也就只有那养尊处优长大的陈阿娇,才会如此的···愚蠢。
刘彻手指在精致的匣子上面滑动,只是从长门宫一进一出,刘嫖的态度便有了明显的变化,虽然不明显,但是他看得清晰。看来,这废后的警告还是有几分作用的。
低头视线划过那龙凤的纹路,眼眸中带上了几分还念的味道。这匣子原是他送给陈阿娇的,里面应该有着一支凤凰欲飞的发簪。这发簪可以说是他唯一以丈夫身份送给陈阿娇的礼物,在封后当日亲手戴在她头上。当时,他也曾单纯的想要两个人扶持一生一世,共塑这大好河山。如今,物犹在,人却已非。
他对陈阿娇曾有过真情,否则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许下那‘金屋藏娇’之诺。虽然当时他不识情爱,但是却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那时未沾染上世间尘嚣的赤子之心,拥有的感情才最是纯粹。只是那份感情,在陈阿娇一次次刁蛮任性,一次次无理取闹中消失殆尽。现在留给他的也不过是片刻的怅然。
登上这至高尊位的他才明白,皇后与帝王之间只有儿女私情是远远不够的。甚至可以说,儿女私情是多余的。
他需要一个可以轻松掌控的皇后,而陈阿娇永远不在他的掌控之内。那将骄傲印在灵魂上的女子,大概宁可鱼死网破,也不愿意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不愿意成为一个贤惠,可以让他无忧的皇后。所以,他只能废后。长门宫中与皇后生活无异,也是他能给与的唯一的补偿。
刘嫖一直在观察刘彻的反应,看到他眼眸中的那几分怀念,心下不禁一喜。她自诩已经十分了解这少年帝王,但是怎么可能比得上的与刘彻同床共枕的阿娇。只要皇上还念旧情,阿娇就算是重回椒房殿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经意间扫过了刘嫖那带着喜意的眸子,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讽。若是皇后想要用这一死物让他回心转意,未免想的也太简单了一些。但是若是那个人是陈阿娇,似乎也就理所应当了。她总是将一切想的那样简单,单纯的不似这皇室中人。
手指在匣子底部的暗扣轻轻一按,一声轻响在安静的书房中分外明显。随手将匣盖打开一条缝隙,刘彻不禁眯起了双眼,然后仿若无事的盖上。如他所料,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柄金色的发簪,依旧是当年凤凰欲飞的图案。只是,比送去的时候显得更加的鲜亮,可见主人对它的喜爱。
“皇上,阿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若是皇上还有几分顾念旧情,就请皇上多去看看阿娇。长门虽奢华,但是未免太过孤寂。”刘嫖没有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却清楚的看到了刘彻的失神。
刘彻放在匣子上方的手掌,不由的收紧。唇边勾起几分浅笑,那本就不错的容颜倒是真有几分亲和的味道。“当然。”
刘嫖告了谢,良久都未听到其他的声响。不经意间抬头,正视帝王的容颜。见他此时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精致的匣子,掩饰下心中的喜意。不再逗留,起身告退。她没有对上刘彻的眼眸,不了解里面流转的心思,否则定然不会放心的离去。
刘彻那有些噬人的视线几乎要将精致的匣子洞穿。在匣子打开的瞬间,他分明是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他一直都知道,陈阿娇有时候做的会比任何人都决绝,比任何人都让他出乎意料。
“皇上。”郭舍人顶着压力将依旧在发呆的刘彻从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出来。视线从匣子上面划过,看来皇上并不是如同他原本认为的那样,已经对娘娘没有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