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锐是男孩,早晚要闯出去的,给他留一份,让他娶媳妇。
二丫是闺女,结婚不怕晚,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给她留个房子让她有个窝,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放心哪。
杜锐盯着胡唯,抬手轻推眼镜,话里有话:“爷爷,就怕你孙女在外头玩野了,不想回来了。”
胡唯波澜不惊不卑不亢地回视,还挂着笑。
杜锐闷葫芦一个,脸皮薄,哪里是小胡爷的对手,看了几眼,倒像是他拐了人家妹妹似的心虚转移了视线。
杜嵇山不明状况地摆摆手:“不可能,你妹妹你不知道?过两天口袋穷的叮当响就该鬼哭狼嚎给我打电话,搞不好回来的路费都要让我报销。她说想考学你就信,都是糊弄人。”
一家人哈哈笑,二伯母边剥海鲜壳边问:“杜锐,虬城的房价怎么样?还合算不?我想给你弟弟也买一套。”
“不太合算,热门地段还是很贵的,我和张馨的房子在单位内部有优惠购置政策,在三环外。”
说起这个房价,二伯母忽然懊悔咬住嘴,恨自己挖坑自己埋。
这家孙子要娶媳妇,不管是老爷子还是几个伯伯,总得表示吧?按照她家那个傻大憨的性格,不得拍胸脯又瞎许诺?
果真!杜甘都没让媳妇的话掉在地上:“杜锐,买房子挑大户型买,别省着,二伯给你出!”
二伯母暗地狠踩了杜甘一脚。
杜甘一愣:“你踩我干什么?”
二伯母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只能讪笑遮掩:“爸还在呢,哪有你说话的份!”
全家谁都知道知道这老二媳妇是个什么人,杜嵇山不动声色地听着,没表态。
杜锐却坐不住了:“不用了,这次结婚不想太铺张,我和张馨现在手头足够,贷款也不是很多,二伯的心意我领,但是男人,养家糊口还是得自己来。”
杜甘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比你弟弟有出息!”
饭后,杜希在家里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和胡唯招招手,父子三个多月没见,杜希实在想他。
胡唯清越走过去,手里端着一杯泡了丹参的水:“您身体好点了吗?”
杜希接过来,指着对面的藤椅让他坐:“好多了,现在和以前没啥不一样。”
“我看你怎么比以前黑一点了?”
“嗨,七八月在山里晒的,还没白回来呢。”
杜希呵笑:“黑点好,看着健康。”
“你……去虬城,看过你爸爸了?”
胡唯顿了顿,他不想和杜希说这些,可不说,他心思敏感,更难受。干脆坦白:“见过两次,去他家里坐了一会。”
“哦哦,他现在怎么样?身体也挺好”
“都好。”
起初,杜希很难说服自己接受岳小鹏的存在,更无法接受胡唯去虬城的事实,可生过一场大病,杜希就把很多事情都看开了。
尤其是胡唯这次不声不响的就回了雁城来,杜希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算了,算了。
管他到底认哪一个呢,一个给了生命,一个给了陪伴。胡唯是重情重义的人,何苦让自己每天活在痛苦里,折磨这个可怜的孩子。
只要他开心能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强。
“我听爷爷说,您和苏大夫要办事了?”
杜希老脸一红:“你爷爷嘴也忒快了……”
“有什么害臊的,您这岁数不算夕阳红,顶多是个晚婚。”
胡唯甚少和杜希开玩笑,两人相处始终都是严肃沉默的,像小辈尊敬长辈那样。
听见这样的调侃,杜希一僵,随即开怀:“去虬城三个月,敢跟你爸开玩笑了。”
“胡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小苏的事情了?”
胡唯轻挠眉角:“啊,知道一点。”
难怪,难怪!
杜希早就应该想到,他已经二十七了,什么事情看不明白,什么事情心里没数,他不该把他还当成孩子。
“爸——”
一声敞开心扉的,痛痛快快的爸!
“哎!”
一声如释重负的,真心真意的应!
“晚上跟我回家住?”
“不了,跟爷爷说好了,住在这儿陪他。”
杜希有些失望,可,苏燃下了夜班回他那里,也确实不方便了:“那行吧……二丫不在,你爷爷也寂寞。”
现在,杜嵇山可不寂寞,他如今满心欢喜,儿子守得云开见月明,孙子又要办喜事,满脑子都是如何安排的计划。
他把杜锐叫到书房,给他说对待女方要如何,将来买房怎么还款,经济上怎么做打算,讲了一大堆,老爷子揉揉眼睛,也累了。
“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选什么样的人做伴侣,那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早就盼着你有这一天。”老爷子拿出一个存折,递给孙子。“这里头是提前给你留好的,该怎么用,怎么安排,爷爷不管。”
杜锐低头看一眼存折上记录的数字,只有每个月定期的存入,从来没有取出,他又还回去。“爷爷,我不要,这些钱您自己养老,或者……您把我结婚这份留着,将来都给二丫吧。”
杜嵇山无措攥着存折,目光不解:“这是怎么?”
杜锐想着妹妹的一颦一笑:“二丫也给我凑了一些,您也知道她脾气,我不要,她过不去心里那坎儿。”
杜嵇山醒悟,坐了半晌,他什么也没说,只又把存折收到抽屉里,让杜锐出去了。
杜炜的儿子禾禾明天一早要做幼儿体检,医院离老爷子这里很近,又得起早,可孩子爹妈去应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大伯和大伯母一商量,决定把孙子留在这儿,跟着太爷爷住,明天让杜炜再来接走。
杜嵇山很疼爱小禾禾,捏捏他的小手小脚,跟儿子保证:“放心吧,在我这什么事儿都没有。”
偌大的房子里就剩下杜嵇山,胡唯,还有一个周岁宝宝。
杜嵇山怅然砸吧嘴:“以前家里就是一大帮小子,好不容易得了个二丫,现在老了老了,她还跑了。”
老爷子想孙女想的紧,背着手孤孤单单又上楼了。
杜锐和未婚妻张馨订了酒店,两人搭着二伯的车去了市里交通方便的公交车站,在路上边走边聊。
“你家里人很热情啊,尤其是你二伯。”
杜锐淡笑调侃:“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吧。”
“确实有点。”张馨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你三个伯伯,性格都蛮不一样的。”
张馨一直以为杜锐的家庭和自己差不多,相对拮据,要不在单位也不会那样省吃俭用。谁知来了才知道这家里除了他,每个人都生活的不错,经济条件谈不上优渥,可也不差。
张馨对在饭桌上放话要承包婚房的二伯印象尤为深刻:“你二伯是做生意的?”
杜锐牵着张馨的手,两人走的慢悠悠。“是,做进口家具生意,我几个伯伯里,他生活条件最好。没什么大文化,可心眼不坏,说话直了点。”
走着走着,杜锐停下来,觉得胸口发堵,他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人。
“张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知道,我父母早亡,我只有一个妹妹,家里人拉扯我和妹妹长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从我上学开始就是他们供我,我研究生和博士的学费几乎都是我二伯出的,我工作之后人家也没要我一分钱回报,我们杜家讲的是亲情不假,我几个伯伯看在我死去的父母面上也好,可怜我和我妹妹也罢,但是说到底还是人情。我不能现在连娶个媳妇都要他们帮衬。何况我的现有条件,还是够咱俩过日子的。”
张馨没想到杜锐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十分尴尬。“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我不是冲你的条件来的,咱俩同事这么多年,我就是看重你节俭,对自己未来有规划才跟你好的。”她语气急急,“我要是为你条件,比你好的多了去了,我干嘛跟你呀……”
杜锐歉疚的点点头:“我知道,你也别多想,我知道你是真心真意想跟我在一起,但是我得把我家的情况给你说清楚。”
张馨憋着表情严肃看他,杜锐一派紧张,看着看着,张馨噗嗤一下笑了,用手推着杜锐的头:“傻样吧。”
两人牵着手再度往前走,张馨叹气。“我看你们杜家呀,除了你傻,剩下的都是聪明人。”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夸你呗。”
“我怎么觉得你回家这一路都不大高兴呢?”
杜锐握着张馨的手不由得用力了些:“怎么高兴的起来啊,你看见今天坐在我对面那个人了吗?”
“胡唯,我记得呀,你三伯的继子,上次你和二丫吃饭还说起他来着。好像是个当兵的?”
张馨对胡唯很有印象。
吃饭时他话很少,但非常受杜家爷爷的关照。
“唉……”杜锐长长忧郁叹息。“二丫和他在一起了。”
“啊?!”
胡唯独自在客厅坐了一会,打定主意,双手撑住沙发站起来,起身上二楼。
杜嵇山正在书房整理这些年自己攒的存折,心里想着到底该怎么分,正想的出神,胡唯敲门,老爷子下意识把存折关进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