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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面具先生订婚了 完结+番外 (湖砚)


  许艾把他送出房门,看他一步步朝北屋走去。
  照顾个远房表妹,确实很尽心了,许艾想。
  消失了一天的“小朋友”们又回来了。许艾刚到餐厅,就看到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馄饨煎饼油条。厨房里的碗盘已经刷得干干净净,各道各处打扫一新,整座宅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安宁平和,不紧不慢。
  许艾突然有种感觉:也许这宅子,全是靠“小朋友”们在维持运转。
  她的早饭吃到一半,祖奶奶也像往常一样,吹着冷气出场,数落她“没规没矩”。
  “不是跟你说不要乱跑了!”祖奶奶叉着腰抬头瞪她。
  “我听到我妈妈的声音了,”许艾说,“她去世十几年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听见?”
  祖奶奶皱着眉头听她说完,想了想才开口。
  “也许只在你听来像你妈妈——故意这么让你听见的。”她这样解释道。
  “中元节嘛,什么东西都出来了。有些不但出来,还不想回去了。所以这天晚上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能轻易相信——说不定只是想找个好骗的蠢蛋,让自己能够留下来。”之后的补充。
  叶负雪没有来吃早饭,也没有来吃午饭,大概还在房间里补眠休息。许艾自己吃完饭后,慢慢走去了荷塘边。
  两个篮球场大的池子,密密匝匝地填满了荷叶荷花;微风吹过,空气里便漾开一片似有若无的荷香。
  昨晚那些癫狂的光芒,凶暴的异兽,诡异的叹息和脚步声,就像根本不曾——
  许艾转头看到塘边满地的断枝落叶,还有四株被拦腰折断的柳树。
  两人合抱的,三人合抱的,甚至再粗一些的……全像甘蔗一样被从中掰断,露出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它们大概是这个中元节剩下的见证。
  这些残骸还堆在岸边,没来得及打扫完毕。许艾走过去看了看,差不多明白,她刚来时看到的那棵被啃去一口的树是什么情况了。
  也许塘边的柳树并不是种得疏,也许原本是密密的一圈,只是经历了一年年一代代之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昨天多谢你。”旁边有人这样说道。
  许艾转过身,看到叶负雪站在另一棵树旁,脸上有些倦容。
  “那个是什么东西,”许艾问,“那个……鳄鱼?”
  叶负雪朝她走了两步,伸手摸了摸柳树的断面。
  “是死魂的聚合,”叶负雪说,“偶尔会有这样的东西出现——这池子里的东西,大多对现世抱有遗憾,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所以一旦受到特定刺激,就会发生骚动。”
  “不过昨晚的东西……确实大了一些,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又补充了一句。
  刺激?许艾想了想:“你也没做什么呀?”
  “……我后来回忆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把活人的东西丢进去了。”叶负雪说。
  他往荷塘里扔了那个首饰盒。盒子上残留的生魂让那些已死的执念更加躁动,也是从那一刻开始,鳄鱼破水而出。
  “那个姑娘还活着。”叶负雪说。
  许艾之前也这么猜想过,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她还活着,常家又为什么要给她父母200万封口费?
  既然活着,又谈何“送走”?
  “……常家会不会不知道她还活着?”许艾说。
  叶负雪停了停,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她:“你随我来一下。”
  许艾跟着叶负雪去了他住的北屋。进去的时候,她发现他的卧室门没有关上,于是下意识地朝里面扫了一眼——窗帘拉上了,室内非常昏暗,她这么匆匆一瞥,只看到书桌上摊着一卷纸,纸上铺陈开画了一半的线条和色块。
  叶负雪引她到了客厅的桌子前,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锡罐。
  “昨晚你过来的时候,身上挂着一个魂,”叶负雪说,“祖奶奶说你被魇着了,还听到奇怪的动静——也许是因为这个。”
  那个罐子就放在桌上,拳头大小,灰扑扑的银色,盖子扣得紧紧的。
  “……我听到很奇怪的脚步声。”许艾说,后半句是“还有妈妈在叫我”,她想了想,没说出来。
  叶负雪点了点罐子:“那个魂现在就在这里——半生半死,由生而死。”
  许艾感觉曾经听过这样的形容。
  “但这个魂不是从荷塘里出来的,”叶负雪说,“应该在几天之前,就偷偷藏在家里了……也许是从外面跟你一起回来的。”
  几天之前?许艾想了想:“可是我好几天没出门了,上一次出门,还是——”
  还是在常家婚礼的时候。
  “……这个魂是在婚礼上,跟着我们回来的?”许艾问。
  叶负雪点点头:“当天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可能我没有注意到的?”


第26章 祖奶奶的钗子
  ——有没有什么叶负雪没有发现, 而自己觉得奇怪的事?
  许艾仔细想了一会儿。婚礼上, 她几乎全程都和叶负雪在一起,中间也只分开了短短几分钟,她见过的事, 他几乎也全部在场……
  “……好像没有, ”许艾说, “不可以直接问‘她’吗?”她觉得这罐子里的,大概就是那个姑娘的魂。
  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方式一息尚存,但火焰已经点燃, 葬礼已经举行, 棺木已经埋下, 父母收下了封口费, 前男友和新娘正在爱琴海晒太阳——在“常理”和“法律”,以及“人际”上, 她已经死了。
  “不可以, ”叶负雪说, “这个灵魂脱离躯体太久,不一定还保有清醒的意识——说不定会做出危险的事。”
  “那她为什么要跟我回来?”许艾说, “如果她只是想报复常家的人, 为什么要跟着我?”
  叶负雪停了停,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他把那个罐子收起来,放到一边的架子上。那博古架上只有这一个锡罐, 昨晚剩下的那些, 也许已经被明叔搬走了。
  “就到这里为止吧, ”叶负雪说,“别人家的事,我们也管不到底。”
  “……那,这个魂呢,你准备怎么处理?”许艾问,“她既然找过来了,可能还有别的事要说?”
  “已经收起来了,”叶负雪说,“本来也只剩下一点执念撑着,让她自己慢慢熄灭吧。”
  许艾还想再说几句,叶负雪又开口了:“再管下去,也许会连累到你身上。”
  许艾的嘴张到一半,闭上了。
  然后叶负雪背着手走到卧室门口,转头对着她:“你回去吧,之后的事情不要再惦记了——你快开学了吧?到时候是直接送你去学校,还是你想先回家?”
  许艾一愣,想起这回事来:对,农历七月过半,公历八月也快结束了,她马上就要返校,确实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操心“别人的事”。
  何况这个暑假结束后,她不一定还会再回到叶家大宅,这里也会变成“别人家”。
  别人家的事,她就不要瞎操心了。
  从叶负雪的院子里出来之后,许艾抬头一望,看到荷塘边有个小小的人影。她头上的金钗在阳光下亮得晃眼,比她半透明的躯体要醒目得多。
  许艾收回要回东厢的脚步,走过去了。
  她还没出声招呼,祖奶奶倒是先转身过来,朝她一仰头:“负雪他不管常家的事了吗?”
  “……是的吧,”许艾点点头说,“他说别人家的事,管也管不到底……”
  祖奶奶扁扁嘴,朝旁边的柳树踢了一脚;柳树纹丝不动,她穿着绣鞋的小脚丫直接穿到树干里去了。
  “怎么了?”许艾问。她走过去,帮祖奶奶踢了一脚,树枝一阵“哗啦啦”的摆动。
  祖奶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荷塘边,看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她的眼睛又大又黑,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从来没出过家门。”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啊?”
  “我以前就住在西厢那里,”祖奶奶说,“院子都很少出,最多和弟弟一起在花园里玩,荷塘这里只来过一次——马上就被大人拉走了。”
  “……哦。”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许艾就应着。
  祖奶奶说,她长到七岁,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厨房。
  她没见过元宵节灿若星河的灯市,春天里漫山遍野的桃花,没吃过大正月里红彤彤的糖葫芦,夏夜里凉丝丝的甜水糕,没放过风筝,没打过知了,也没和围墙外大笑跑过的野孩子们,玩过什么蹴鞠竹马抖空竹。
  “他们说,等我再长大一点,就带我出门逛集市去,”祖奶奶说,“坐轿子出门,看看花,看看水,看看皮影戏,看看捏泥人儿。”
  祖奶奶摸了一下头上的金钗。
  “再再长大一点之后,就能戴上这个钗子了,”祖奶奶说,“然后就要嫁人了。”
  许艾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那支钗子。
  当初刚遇到祖奶奶的时候,她只觉得这钗子不像是小姑娘的东西——古时候的女孩子满了十五岁才会盘起长发,七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华丽成熟的首饰?
  上好的黄金,上好的彩宝,宫里退下来的老匠头的手艺,专门为她画的花样,整个京师找不出第二支……这样一支举世无双的华美发钗,是来自她未曾谋面的娃娃亲未婚夫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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