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这个时候是没有耐心等待成闫卖关子的。
“我根据你的提示,找了你高中的资料,结果是在你上学的那几年,都没有查到任何关于林雨这个人的消息。”成闫说。
“怎么会呢?!明明就有这个人啊!”江舟感到非常惊讶。
“我亲自翻了翻那所高中的入学记录和退学记录,也找到了你,但是就是没有林雨这个人的相关信息。”成闫说。
江舟实在觉得难以置信。
忽然,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江舟?你还在听吗?如果你没记错的话,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校方把她的所有记录全都抹掉了。”成闫说出自己的想法。
没错,这也是江舟所想的可能。
林雨这个人,确实是存在的,这一点她绝对不会记错。
当年江董事长可以摆平学校,学校又直接开除了林雨,那么,把关于她的一切都抹去也是很有可能的。
只有这种可能了。
“我知道了。谢谢了,成闫。”江舟说。
“跟我客气什么。”
成闫看着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病历本,无奈地说。
“最近过得怎么样?”成闫问。
“挺好的。”一般般,遇到了一起不太好的事件。
“精神状态还可以吗?”成闫问。
“还不错。”前几天不太好。
“失眠呢,最近失眠还是那么严重吗?”成闫问。
“好一点了。”确实还可以,跟季岸做完之后很快就入睡了。
“那就好。”成闫捏捏眉心,“看来乡村生活确实对你的病有帮助。看来,我退休之后,也该去夷山养养老了。”
“我说过了,你随时都可以来。”江舟说。
“我还有事,就先挂了。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如果那个时候没接,我之后会回播给你。”成闫说。
“好。”江舟说,想要挂断电话。
“对了!那一天……会回上海吗?”成闫问道。
“会。我从没缺席过。”江舟承诺。
“好,到时候我来机场接你。”
挂断电话,江舟心情有点复杂。
第一是因为,成闫提起了自己的病。
她确实神经方面不太正常。
江舟曾经有非常严重的精神衰弱。
她的失眠、烦躁、焦虑、头痛、紧张,她对光、声音极度敏感,对过去发生一切的回忆、联想,到达了难以控制甚至是无法正常生活的地步。
这也令她一度中断学业。
就算是到了现在,她的味觉、听觉、嗅觉、触觉都是超出常人的灵敏。
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细胞,似乎总是处在紧急待命,马上要打仗的状态。
所以,这令成闫曾经一度怀疑江舟患上了抑郁和精神分裂。
最后,她被诊断为精神衰弱。
精神衰弱,是由于长期处于紧张和压力下,出现精神易兴奋和脑力易疲乏现象,常伴有情绪烦恼、易激怒、睡眠障碍、肌肉紧张性疼痛等。【摘自百度百科词条“精神衰弱”】
江舟仔细想了想自己来到夷山后的状态。
似乎比之前在上海有好一点。
而和季岸纠缠到一起后,她觉得自己似乎更好了一点。
至少季岸有本事让她睡个好觉。
其实每次她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开始叫嚣之后,都费了很大的劲去压抑自己。
但是越是压抑,就越是强烈。
所以在前几天,发生了林莞的事情后,她每晚都找季岸放肆。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获得片刻的安宁。
只有纠缠后极度的疲劳,她才可以放松自己沉沉睡去。
季岸,对她来说,不仅是一剂强有力的春、药。
更像是疼痛症患者遇到了杜冷丁。
几次之后,便已上瘾。
季岸啊,一如既往的危险。
第二是因为林雨。
她没想到,学校已经开除了她,还清除了她存在过的所有记录。
如果是当时的江舟,应该会毫不在意这样一个小人物。
甚至可能会觉得得意。
以她的背景,铲除掉一个不顺眼的人,多容易。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经历了太多,早已不是原来那个骄横的江舟。
用现在的眼光去审视以前的自己,江舟想想就觉得不堪入目。
很多时候,她是持靓行凶。
更多的时候,就是令人可恨的嚣张。
她都不敢用“年少轻狂”这四个字给自己找理由。
她之前有多恶劣,她很清楚。
后来,报应来得也很快。
就像茨威格在《断头王后》里写的那样:“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美丽的玛丽·安托瓦内特娇纵了小半辈子,最终还是被送上了断头台。
第三十三章:何以解忧
她之后遭到的报应,比断头还要狠。
最起码,断头的痛苦由王后自己去承受。
而她,不仅要自己承受,还连累了最爱的人。
那才是剜心之痛。
于是乎,她后来在一段时间里,都是行尸走肉。
门被打开了,季岸帮凌云收拾好了碗筷,上来找她。
“找到林雨了?”季岸问。
江舟瘫坐在地上,摇摇头。
“成闫没有在学校找到任何有关林雨的消息。”
季岸走到她面前,俯视她。
“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那件事,学校把所有有关林雨的的信息都清除了。”
“怪我。”江舟苦笑,“她遭遇到一切不公平的待遇、伤害,都是因为我。”
“而我现在,有多可笑呢,因为无法承受内心的愧疚、煎熬,才想着去找她、补偿她。”
据传当年玛丽王后被推上断头台时,不小心踩到了刽子手的脚,于是她说了一句:“对不起,您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何必当初。何必当初。”江舟喃喃道。
并没有什么早知如此,当初的她,根本不会想到那么多。
而她的恶却是确实存在过。
“你觉得良心不安,大可以继续找她。但如果你只是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那就没有找她的必要了。”
季岸看着地上坐着的江舟,在他说完之后,她倏地抬头看他。
不得不说,季岸这番话是真的够狠。
更可以说是犀利。
他毫不留情地戳中了江舟心里最隐秘的想法。
这让她现在的行为看起来有点无耻。
她只是为了救赎自己。
她还是没有真正在乎别人。
“江舟,你真正在乎过谁?”
她坐着,他站着,居高临下,她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恶人。
“或是说,现在的你,在乎过谁?”
“有时候看起来你好像是在乎自己,但后来我慢慢发现,其实你连自己都不在乎。”
“你只是在排斥地、却又被动接受地应付你自己、应付这个世界。”
你也不爱我。
你只是需要我。
爱丽丝·门罗在《幸福过了头》了这样写道:
“永远要记得,男人走出房间,他就把一切都留在房间里了。”她的朋友玛丽·门德尔松曾经告诉过她,“而女人出门时,她就把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随身带走了。”
每次在夜晚,他们结束之后,江舟都会走出去。
她沉默着,觉得自己的嘴唇很干,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等它湿润之后,她依旧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
只好讷讷地问;“你看过爱丽丝·门罗的《幸福过了头》吗?”
季岸不回答,她自顾自地往下说:
“里面有一段话,正是我想说的。”
季岸顿住,他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
“认识我自己,我认识的是我的邪恶。这是我隐秘的慰藉。我了解我最坏的地方,它也许比别人最坏的地方更坏。
但我不在乎,用不着什么借口。
我获得了平静,我是个恶魔吗?世界是这么说的,它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我就同意好了。
不过,这个世界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我就是我自己,也不会有机会成为别人。
我说,我疯了,但疯了又是什么意思?精神不正常,精神正常,我只是我而已。
那时候我改变不了自己,现在我也改变不了自己。”
季岸一把抱起江舟,像抱一个小朋友那样,把她抱到窗台上。
阳光有些刺眼,江舟不适地眯了一下眼睛。他随即把窗帘拉上。
顷刻,她之前精细装扮过的脸蛋陷入一片昏暗。
“听我说,江舟。”
“我刚才说那些话,不是想要责怪你什么。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没有什么好发表意见的。
人性本恶,那是人类的原罪。在林雨这件事情上,你确实有错。但你现在正想做一些事情来弥补。
虽然你说自己是一个其实什么都不会的乡村医生,但你还是帮助了很多人。
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在乎一下你自己的心情。
不要总是把自己的心情搞得一团糟。
在不在乎别人,无所谓的事情。人活一世,自私一点也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