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动不动地僵直着身子,紧咬牙关,死死拽住被角,只作假寐模样。
七娘心中未必不知道,她的把戏,陈酿早已看得透透的。不论从前的任性,或是眼下的假寐,他早已将她看透了!
可经了昨日之事,她真的不知要如何与他相对。他看透也好,说她孩子气也罢,至少此刻,还是各自冷静的好。
陈酿见她无甚反应,只缓缓抽回了手。那个小小的身子,便如此藏在被子里,可怜兮兮的。
正兀自发愣间,忽闻得传来叩门之声。陈酿望着七娘轻叹一声,遂去开门。
刚抽开锁,只见门缝中蓦地递进两个纸包,还冒着腾腾热气。
“陈兄,又来叨饶了!”
来人原是卖早点的徐秣。只见他还穿着昨日的旧衣衫,咧开嘴嘿嘿笑着,很是喜庆。
陈酿接过点心,只敷衍道:
“徐兄好早啊!”
徐秣背着一个方布袋,其间装满了包好的点心,香气扑鼻,清甜可人。
只听他笑道:
“赚些糊口钱,自然赶早!也就这几日了,长此以往,掌柜必定容不下我。”
陈酿点了点头,心绪太过低落,也不想与他多言语。
徐秣见他神情有些不对,面上亦满是倦意,只不解道:
“陈兄这是怎的了?可是有甚烦心事?”
陈酿看他一眼,摇摇头,只道:
“今日你自己卖吧!我还有事,便不耽误你做生意了。”
徐秣听他说话没头没尾的,很是不解。
他微蹙眉头,凑上前去,低声道:
“你不是还有五成的红利么?不要啦?”
陈酿敷衍笑笑:
“本是与你说笑来。你赚的都是辛苦钱,哪好与你伸手?昨日帮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太上心了。”
正说着,陈酿便要关门。
徐秣愣了一瞬,忙伸出双臂卡住门框。他歪着头朝门缝探去,只道:
“你这一进去,店小二再来赶我,该是如何啊?”
陈酿冷眼看着他,道:
“你只将分我的红利分些与他就是。”
说罢,他遂沉沉关上们。只留徐秣一个,愣然立在门口,看上去很是没面子。
徐秣一时不解,又敲了敲门,见里边没甚么动静,只得讪讪作罢。
状元楼的住客陆续醒了,徐秣也不忌讳,只在陈酿房门口做起生意来。
因着昨日那一闹,等着买他点心之人不在少数。不多时,点心售卖一空,徐秣赚得盆满钵满,直笑得合不拢嘴。
陈酿对外边的喧闹只作充耳不闻。他将点心放在案头,见七娘依旧不肯起身,只无奈摇了摇头。
他端然立在七娘床头,低头望着蜷成一团的她,只道:
“过会子我出门去,你总该起身梳洗,再将早点用了。左右,身子是自己的,便是心事再重,亦要努力加餐饭,方才不辜负枉死之人与受难之人。”
七娘躲在被窝中,却是仔细听他言语。
陈酿接着道:
“再者,那件事本不与你相干,你又何必如此自苦?”
七娘抿了抿嘴唇,只依旧不愿起身。
陈酿叹了口气,又嘱咐道:
“我出门看看驴车,再歇息两日,咱们也该备着回扬州去。我不在之时,你再莫独自出门了,我会叫掌柜看着你,,今日没那么好混过的。”
说罢,陈酿一时默了许久,总觉得还欲再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又看了她几眼,方转身而去。刚至门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到底,还是有万分的不放心啊!
陈酿压制着心中的沉痛,极力做得与往日无异。可他知道,一切都已不同了。
他方启门出去,刚一抬眼,却见徐秣立在门口,憨憨地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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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风流子1
陈酿自没心情与他打趣。见徐秣两手空空,已知他今日收获不小,难怪笑得这般讨喜。
陈酿又朝屋中探了探头,方将门严实关上。
徐秣站在一旁,也不催他,只含笑等着,像是有话要说。
陈酿遂朝他看了几眼,一面下楼一面道:
“徐兄堵在我门边作甚?我这里一穷二白的,可没生意做。”
徐秣赔笑着跟上。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便是在不想理会,见着人家笑脸相迎,难免多敷衍一番。
只听他道:
“陈兄说笑了。你昨日帮了我,咱们便是兄弟。哪曾听闻做自家兄弟的生意的?”
陈酿闻言,面上一派冷淡,只蓦地顿住脚步。
他转头看向徐秣,审视了一番,方抬手道:
“你我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何来兄弟一说?”
说罢,他又继续超前行去。
徐秣只讪讪笑笑。昨日的陈酿还极好说话,自是温润如玉,与传闻之中别无二致。
怎的才短短一日,他便似换了个人?待人也冷淡了,说话也不留情面,颇教人难堪。
徐秣跟他行至牌楼处,见他就要往街上转,再忍不住,忙拦道:
“陈兄,实话与你说吧!”
陈酿这才停下脚步,只看着他不言语。
徐秣方道:
“也不怕你笑话了!我虽读过几天书,可时运不济,中途作罢,对许多学问皆是一知半解,并未烂熟。今日知府大人于府衙前讲学,广邀江宁学子。我想着去,又怕听不懂,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人笑话!这不,我才来邀陈兄同去么?”
他有些难为情,到底还顶着读书人的脸面。
徐秣遂接着道:
“不过,你昨日说,不愿行事张扬。我本欲早说的,却又犹豫了一回,也不知你是否方便。”
这个人做事,果然很是周全。
陈酿默了半晌,只问道:
“如今新任知府,是赵明诚大人吧?”
徐秣点点头:
“陈兄不愧是太学生!想你初至江宁,连最新的人事变动也一清二楚,当真令人佩服!我听闻,赵大人才思奇绝,学问颇高,若得他指点一二,当是三生有幸啊!”
赵明诚此人,陈酿如何不知?
不仅他自己学冠汴京,才名远播,其夫人李氏清照,更是才学无双。当年在汴京城中,一时传为佳话。
赵明诚从前亦是太学生,曾是孙夫子的得意弟子,与谢诜亦有同窗之谊。
又因二人皆爱金石字画,故而时常混在一处,总比旁人更好些。
当年因蔡京诬陷,赵明诚被贬青州,足足十三年之久。谢诜思念故友,还常有书信往来,也算得个知己至交了。
如今蔡京已成往事烟云,赵明诚自是翻身而起,如日中天。江宁重镇,他为知府,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未至江宁时,陈酿亦想过带着七娘投奔。她若得安顿,总比跟着自己漂泊要强。
只是,他转而又弃了这个念头。
寄人篱下,任人摆布之苦,许道萍受过,那时的他,无能为力。
而如今,七娘没了家族依托,谁知旁人会如何待她呢?他不能让七娘再步许道萍的后尘。
既是她的先生,既是受了谢诜的托付,陈酿自己挣钱养就是了。虽不至大富大贵,总是自由自在,由着她任性的。
不过,这层关系,徐秣自然一无所知。
他满心所想,便是求人指点学问。日日买卖早点总不是长久之计,身为读书人,早晚是要有一番作为的。
他遂向陈酿道:
“陈兄,怎样?要不要一道去看一看?你知道,我自是欲同赵大人请教,怎奈才疏学浅,心中到底有些虚,你看……”
还不待他说罢,只听陈酿道:
“去看看也好。”
话音刚落,徐秣直兴奋得要跳起来。有陈酿这位大才子同行,自然得以壮胆。
而陈酿对这位赵大人也着实好奇。从前常听谢诜念叨,也不知究竟是位怎样的人物?
二人一路行来,方至江宁府衙。
只见此处读书人成群而立,济济一堂。
江宁学子比之汴京,是更得风雅的。他们一个个宽袍大袖,风度翩翩,或清贫或富贵,也都不拘着。
众人往来行礼,自有一番学子的儒雅之态。
见着徐秣来,自有学生上前招呼。看来,他是长日出没于论学之所。
只见有人行来,一面道打趣着笑道:
“徐秣,你小子又来了!早点都卖完了?”
来人高高大大,蓄着短须。他笑声恣意爽快,比寻常读书人更得一分英武之气。
徐秣也不恼,只作揖道:
“张政哥,看来你的鱼酱也都卖完哉!”
一时间,二人笑做一处,又相互打趣一回。陈酿见着,心头有些难以言喻的悲凉。
同为读书人,他尚能贱卖字画为生。那些卖不出字画的,东赚点西赚点,起早贪黑,却还不忘记读书论学,到底是太难得了。
陈酿忽对眼前的二人肃然起敬。
只听张政道:
“这位仁兄不曾见过,敢是初来江宁的?”
陈酿方作揖道:
“张兄有礼。在下姓陈,自汴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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