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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请赐教 完结+番外 (沐清公子)


  许道萍点了点头:
  “是我心窄了。”
  只听她接着道:
  “收留之恩固然大,可陈郎于我,亦有灵犀之情。唯有我自了结,方能各不辜负。”
  七娘低头叹了口气。
  灵犀之情,听上去,真是好美啊!偏偏那人是酿哥哥,当真讽刺得很。
  七娘似未听过,只宽慰道:
  “姐姐糊涂。且不说你还未曾进宫,便是进了宫,只要这条命在,便有个盼头。来日方长,你又何必如此呢?”
  “你说得很是。”许道萍道,“生死关口走这一遭,我亦看开许多。一切随缘吧!”
  七娘这般来来往往,时日倒也如此过了。
  待到第三日,秋风更是萧瑟。
  这个时候,原不是登高的好时节,太学的“秋社”也多不在此时。只是,今年太学的课业尤其繁重,再三推迟,也只得今日了。
  七娘的车马早已备好,一应仆从丫头,亦只有多的。
  今日绍玉不在,为行事方便,七娘只换了身小郎君的装扮。她穿着太学时候的旧衣,眼下看来,又成了娘里娘气的小祁莨。
  七娘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只觉陌生又熟悉。她低头笑了笑,便上车出门去。
  谁知,马车才行至正门,忽而缓缓停下。
  七娘心下奇怪,掀起帘子看过去,倒是猛地一惊。
  只见绍玉一身绛色锦衣,骑在一匹红棕大马上。他身后披着深秋的雀羽斗篷,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拽着马缰。
  七娘直看着他,满脸地不解。
  他不是说,再不陪着她了么?怎的如今,又在此处见着?该不会,是故意拦她来的吧?
  七娘的脖子朝后缩了缩,直直看着绍玉。
  绍玉亦看着她,只驱马过来,冷着脸道:
  “就知道你不听劝!”
  七娘有些抱歉地低下头。绍玉本是为她忧心,她又如何不知?
  “三郎,我还是想要去问个明白!”七娘道。
  绍玉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只道:
  “我知道!”
  “那你……”七娘试探着抬眼看他。
  “走吧!”只听绍玉道。
  “你不拦我?”七娘有些惊愕。
  只见绍玉立直了身子,轻笑一声:
  “就知道拦不住!罢了,还是陪你同去吧!”
  否则,他总是放心不下的。
  七娘转而一笑,轻轻放下帘子,一行人遂朝着近郊去。
  绍玉深深凝视着她的车窗,忽自嘲地一笑。
  到底,对于她,绍玉是狠不下那份心的。明知她是见陈酿去,他却依旧这般寸步不离地护着,当真可笑至极!
  上山的路,颇有景致。夹道银杏很是壮观,遍山的野茱萸,亦更得可爱之处。
  七娘掀帘望去,太学的秋社,应是不远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秋蕊香2

  秋社,也算太学之中一大盛事。
  古有秋来登高的习俗,多少传世好文章,便是在秋高气爽,举目旷达中得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太学本为治学之所,自然要袭古人遗风,论今之世事。
  许多太学生,是头一回参加秋社。从前不过有所耳闻,今日身临其境,才知秋社的得趣之处。
  众人皆是青年小郎君,广袖宽袍,意气风发。引得四周登高之人,不由得侧目,总想多看上几眼。
  他们有的已是弱冠之年,发髻高束,玉冠华美,行动间颇是体面。有的则年纪轻些,头戴襦巾,很是和气,遇着行人便微笑拱手,亦得文雅之风。
  望着眼前这群小郎君,孙夫子只得意地笑笑。他虽不至桃李满天下,可学生之中,个个皆是气度不凡的栋梁之才。
  为人师者,所求所想,不正是如此么?
  复行了一段,孙夫子只领着太学生们,于半山腰席地而坐。
  众人齐齐行礼,待孙夫子坐定,方才一一坐下。
  只听孙夫子道:
  “古来圣贤多有登高,尔等今效仿之,断不可怠慢。近来秋气舒爽,当有文章,可论一二。”
  此话既出,那些头一回参加秋社的太学生们,便心下了然。
  原来,是换了个地方作文论道。
  不过,既要以秋为论,自然是在这样的地方好。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成日闷在太学之中,又能作出什么好文章?
  魏林是最喜出游的。他本就好动些,自打上山,便与在太学判若两人,越发恣意。
  只见他步态轻快,一路上东拉西扯,说个不停。
  陈酿坐在魏林身旁,免不得被他一顿闹腾。
  他只向陈酿道:
  “陈兄,咱们几个往山顶去吧!此处多没意思,哪里就是登高了?”
  陈酿笑了笑:
  “夫子还在呢!魏兄一心游玩,也总该顾及着夫子的脸面。”
  “你也太迂了些!”魏林指着他笑道,“这是你头一回参加秋社,难怪不知。若只是换个地方论道,同窗们何至于日日盼着?”
  “怎么,还有别的说法?”陈酿问。
  魏林抿嘴笑了笑,一脸得意,作出一副万事皆知的模样。
  只听他道:
  “过会子,孙夫子布置下文章,也就去了。到那时,咱们饮酒登高,无拘无束,才是真正的秋社之趣呢!”
  陈酿了然地点了一下头,却并不像魏林一般振奋。
  魏林有些讪讪,又接着道:
  “况且……”
  他顿了顿,陈酿只转头看着他。
  “嘿嘿!”魏林咧着嘴笑了两声,又道,“况且,咱们成群的太学生在一处,本就引人注目些。有秋来登高的小娘子,胆子大的,也曾与咱们说话。我记得有一年,倒比上元节更热闹些。”
  陈酿摇头笑了笑,兀自饮了一盏茶。
  这个魏兄,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孙夫子哪里不知他们的心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倒也是情理之中。
  在太学之时,学堂重地,治学严谨,孙夫子自然严厉些。可眼下难得外出,既是郊游,倒不如成全了他们的少年心性。
  不多时,孙夫子出了论题,便也由仆从扶着去了。
  他所出之题倒也寻常,并非有关治国之道,亦不曾刁钻为难。
  仅仅二字——茱萸。
  太学生们皆不知其深意。“茱萸”二字,倒是颇应秋景。只是古来多有吟诵,未免太俗了些。
  孙夫子负手离去,却并未上车。他虽年迈,身子却康健。
  只听他向仆从道:
  “老夫步下山去。你们驾车跟着,我若行不动了,再乘车便是。”
  仆从们一一应下,这般安排,倒也很是妥帖。
  孙夫子低头,一面行,不时又抬头望一望满树的茱萸。
  他面含微笑,眼角凝出皱纹来,又伸手拍了拍腰间随身带着的荷包。
  那荷包瞧着有些年岁了,针脚过处,已有些泛黄。绳结倒像是新换的,许是年久,从前的已不能用了。
  荷包的内口绣了“朱虞”二字,像是位娘子的姓名。每年登高,孙夫子皆会折一枝茱萸揣在荷包里,聊寄相思之情。
  朱虞娘子曾有诗云:茱萸误使当红豆。
  孙夫子忆起她作诗时的模样,笑意更深了些。
  那时节,他亦是太学生们一般的少年心性啊!
  只可惜,他的老妻朱虞,先他一步而去。能与他相濡以沫的,唯有这一方荷包与半袋茱萸。
  自然,这些事,太学生们如何知晓?
  他们只道,孙夫子今日出题奇怪得有些不像他。却不知,这样的孙夫子,这样的多情,才是最难得的。
  陈酿抬头看了一眼,他们正坐在一颗茱萸树下。
  茱萸粒粒鲜红欲滴,直将这山染成了相思的颜色。
  魏林亦跟着抬头看去,忽而又一声轻叹: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他愣了愣,转而又道:
  “不!是少两人。也不知祁莨与冯婴,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陈酿看了看他,又望着前方,只道:
  “应是在家中享福的吧!日日有人伺候着,也没这么些功课。七……祁莨,不是最厌烦那些功课么?”
  魏林点头道:
  “那倒是,定是过得极滋润的!不过,从前总是一处论道讲学,如今兄弟们都在,偏少了他们,终究不是十全十美。”
  陈酿低头笑了笑,亦想起七娘来: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便是再令人羡慕,又哪有十全之事呢?”
  “陈兄所言不错,”魏林感叹道,“是我偏颇了!”
  魏林想起那时时时聚着,亦无忧虑,亦无顾忌,很是爽快。
  他又道:
  “我这越想,少的人便越多。还有楷兄,自祁莨与冯婴去后,他也少来太学了。那时他多有奇思,倒不见半点皇子的架子。”
  陈酿对郓王的学问亦很是认可,只道:
  “郓王是位君子。”
  正说着,只见魏林骤然站起身来。
  他挥了挥衣袖,振了振精神,只道:
  “不说了!再这般说下去,遍插茱萸,也不知要少几人!不如趁着眼前人还在,咱们且登高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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