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都这么大了,都快有孙子的人,图什么呢?”
“就,这么不甘寂寞吗?”
这是我听到的潜台词。
大年初三的时候,我们去姑姑家拜年,见到了那个人。
我听到姑姑叫他老林。
那一瞬间我只是觉得耳熟,然后在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像是有电光闪过,忽然想起那么多年前……
有那么一个人和姑姑坐在田埂边聊天,和姑姑肩并肩走在大马路上,偷偷给我零食想要收买我……
我记不得他的面貌,却还记得那时候姑姑的笑。
到家之后,我迫不及待地问妈妈。
我妈倒是非常吃惊,她没想到我竟然还记得他。
“这也算是命。这么多年,你姑父死了,老林老婆也死了,他居然还回来了。要是当年老林没有走,你姑姑最后就是应该嫁给他。”
我妈妈说,当年老林只是一个乡村教师,我姑姑却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我爷爷和奶奶都不愿意我姑姑嫁给老林。
但姑姑和老林一直是同学,早早就恋爱了。那时候,两家人都不同意他们的事情。
他们就偷偷在一起,白天见不了面,晚上就偷偷从家里溜出去,然后约着压马路。他们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路边就是潺潺的小溪,天上是明亮闪烁的星月,蜿蜿蜒蜒的路像是能走完这一生。
有一次,他们走得太远了,等到往回走的时候两个人都累得走不动路。老林就背着姑姑回来,但是就这样,他们回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爷爷和奶奶那会儿已经发现女儿不见了,又急又气,逮着我姑姑就把她狠狠打了一顿。
即便如此,我姑姑也不肯跟老林分手。
可惜最后,老林却走了。
他离开这个镇子,去了远方的城市,再没有回来。
为什么他要走?
谁知道呢,也许当年两边家长逼得紧,他承受不住了;也许他向往外面的广阔天空,不愿意做山中鸟。
而现在,他却又回来了,我的姑姑还是想要和他结婚。
春节里,亲戚们来拜年,翻来覆去又说起这件事,大家总之都是不乐意,尤其是表妹。她虽然才刚刚二十岁,但已经准备结婚了,她气哼哼地说必须劝服姑姑,让他们无瓜无葛地分开。
这事儿细想起来很好笑。
年轻的父母干涉孩子的恋爱婚姻,说这个年纪不该恋爱,这个年纪必须结婚。等到孩子长大父母老了,孩子们也要说,这个年纪还谈什么恋爱,这个年纪还想什么结婚?
人生果然是一个循环。
然而,然而。
父母到底不是孩子。
半年之后,我姑姑便和老林领了证,搬去了省会城市。我姑姑跟一众亲戚说:“你们也眼不见为净,我也自自在在。”
2014年的时候,我去省会考试,要去姑姑的新家住几天。
其实去亲戚家蹭住这种事,我是不太乐意的,总疑心自己会讨人嫌。而且我又不善于与长辈相处,只要一想到我们三个人排排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讨论“找对象没?”“未来有什么打算?”“工作怎么样?”我便觉得如坐针毡。
所以我早早约了旧友,日日安排了聚会,争取早出晚归,作个隐形人。
这是我原本的计划。
在那儿住的第一天,我早上睁开眼就八点了,我挣扎着爬起来,出了房门,屋里一片静悄悄。
大约出门买早点了吧。
我打着哈欠,趿着拖鞋,磨磨蹭蹭地往洗手间去,转角却看到书房门开着,老林弓腰在写字,书房里清清静静,摆着书架藤椅,窗台上一盆兰草青翠欲滴。
也许是听到了我走动的声音,他头也没回就说:“圆圆,来看看我新写……”他说到一半忽地顿住了,回头看到是我,笑着说,“起来了,快去洗漱吧,你姑姑买早餐去了。”
我慌里慌张地点头,赶紧跑了,心里觉得像是窥探了到某个秘密。
圆圆。
是姑姑名字。
但是我从未听人这样亲昵地叫过姑姑。
我爸爸也好,我奶奶也好,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姑姑。
考完试,我住到最后一天,老林有朋友找他出了门,只我和姑姑在家。
与长辈对谈,她总要问我怎么没找对象。
我说,没有遇到喜欢的。
其他长辈总要说,多认识几个人,聊聊天,先了解一下嘛,没准熟了之后就喜欢了。
但姑姑点点头,说“那就慢慢找,不着急。”
我想起了那天早上,那声温柔的“圆圆”。
“姑姑你以前是不是就和林叔叔在一起过啊,我记得我好像见过他对不对?”
我以为我是很开通的现代人,但其实我从来没叫过老林“姑父”。
“是。你那会儿可小了,总跟我们捣蛋。”姑姑笑了。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你们为什么分开,为什么又在一起。
姑姑看穿我的心思。
“其实,我们那个时候是打算一起走的。我们买了火车票,约在车上见。他上了车,但是我没赶上。只是十分钟,阴差阳错,过了快二十年。”
他们重逢,是那一年姑姑报了旅行团去海南。
姑姑一直喜欢海,但是那么多年,她从没有机会去看一眼。
结果他们居然在海南相遇了,他们在不同地方报了不同的团,但是却在同一片海边见面了。
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了,那个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哭了。
那些不赞成的人都说,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呢?孤单吗?眼看女儿结了婚,就能有外孙女带了,有什么孤单的?
可是,人的一生就只能是这样吗?以按条件分配的结婚为道德标准,以生儿育女避免种族灭绝为己任,以麻木地等待老去死去为最终结局。
晚上八点左右,老林就回来了。
我和姑姑坐着看电视,老林拎着一袋苹果进来。他笑着说:看到楼下苹果不错,你又爱吃,就买了两斤。
姑姑怪他,不先打个电话回来,问问我喜欢吃什么。
他就问我,爱吃什么水果,再给我去买。
其实只是很日常的对话,但是我却忍不住想,等我五十岁的时候,是否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早早回家,给我带爱吃的水果,让我想对他撒娇。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去赶火车,我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东西正要出门,姑姑和老林就穿着睡衣从卧房出来,送我下楼。
我走几步之后回头,正看到他们转身上楼去。
老林拉着姑姑的手,姑姑笑盈盈地把另一只手也搭到他的手臂上。
他们的手已经已经皱了,皮肤黄了,连笑声都不轻盈了,但是却好像在那一瞬间,一切仿佛穿越回到二十年前,我们三个人在田埂边的那个时候。
我没忍住,眼睛有点湿。
所有人曾年少,都曾向往过爱情。
有些人错过了最爱的那一个,于是辗转反侧,不敢回首。
有些人错过了最好的年华,于是安然沉寂,感叹命运。
不管等多久,不管我多老,不管世事怎样变迁,不管我被生活怎样磨砺,我想要继续保有一颗软弱而热切的心。
我希望,即便我白发苍苍,仍有那么一个人,让我想要和他谈恋爱。
PART2
一分钟有60秒,我对你有80秒的爱
宁愿爱错,不愿错过
我高二的时候有过一个男同桌,外号叫大胆。
大胆人高马大,皮肤黝黑,是篮球队的队长。他长了一双牛眼睛,又大又圆,眼睫毛长得像是一对翅膀。他总跟人开玩笑说自己能见到鬼,所以大家也很捧场地赞他大胆。
跟我同桌的那一年,他喜欢上了校花。校花比我们大一届,和我是邻居,我从小管她叫姐姐,于是他就天天求我帮他递小纸条。
我们校花是个学霸,比较高冷,从来不闹花边新闻,他判断不宜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过分张扬,像个蠢蛋一样冲上去,冒犯佳人。应该循序渐进。
于是,他选取了递纸条写情书的方式。
可他一笔字虽然写得很漂亮,但是想破头也编不出有趣的对话和可爱的情诗,于是在我被委任为信差之后,前排姑娘又被委任为枪手。我们这两排,那段时间零食不断,薯条冰淇淋豆干棉花糖,任由我们点餐。
不过,他也像是个魔鬼监工一样,监督我和前排姑娘。
他定了一个时间结点:晚上下自习的时候,必须把纸条递到校花手里。所以第一节自习结束,前排姑娘需要给他一个情书初稿,然后他再用一节自习课的时间誊写完成,而我要在下第二节自习的那一刻马不停蹄地爬上楼找到校花。
坦白讲,我代劳了一周之后就撑不住了。
但是,我不想做个坏人,于是一直在等前排姑娘说不干。
结果,前排姑娘真是出乎意料地有毅力。
我爬楼爬了一个月,她好像写情书还是写得乐此不疲。
不过,好在虽然校花追求者众多,但是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尤其是我们还是三个人,总算让她对大胆高看一眼。
下午的休息期间,大胆惯例在篮球场练球,但是校花却少见地坐在了篮球场,一边聊天,一边看他们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