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是不以为然的,但在这个时代真正生活了几天之后,她不得不慎重了。这里大家完全按照规定做事,相同的时间出工、下工、做着规划好的工作,吃着定量的粮食……
好像就没有看到过跳出规定之外的举动。
而现在,杨梅要做的事,恰恰正好是与众不同的。做这种尝试时,她必须把危险控制在外面,不能让家里的两位老人受到牵连。
拖拉机在红星镇上停下,开车的李师傅很热心的帮杨梅把小篮子拎下了车,还笑呵呵的互道了再见,显然这一路两人聊得很好。
红星镇是一个新兴的镇子,原名叫鸟儿洲,很明显它的前身是一片沼泽,水鸟的栖居地。这里并不比河口繁华多少,但它具备了一个集镇的标配设施,比如乡政府办公楼、一间小小的邮电局,一个比河口大点的供销社,甚至还有一间关着门没有营业的冰厂。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条与县城相连的柏油马路!在路旁可以招停一辆喘着粗气,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解体的前往县城的破烂公共汽车。
这正是杨梅早起一路奔着来的目标。
当然也不是随手就能招停,一天大约有三班车开往县城的车,分别在早、中、晚,当然前提是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错过了就只得等下一趟,好在杨梅到的够早,这还多亏了胖子的建议。
身边有一个见多识广的朋友是一件幸事,总的来说,抢了七毛的这单生意,赚头不小。
杨梅等候的时间不长,就有一辆油漆斑驳的公共汽车喘着大气停了下来。那辆车如苟延残喘的老牛,有些收放不能自如,在杨梅的面前滑行了好长一段路才勉强停住。
杨梅很是担心的上了车,车上乘客不多,不过全都精心打扮过的,身上的衣服即使不是全新的,也少见补丁。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上趟街是一件隆重的事。
“买票了,买票了,怎么就一个孩子呢,没大人啊?”一个剪着短发的女人很不耐烦的嚷了一嗓子,并不觉得杨梅是个小孩子而应该有所优待。那女人三十来岁的模样,身上穿的是卡叽布衣裤,短发微微有些波浪起伏,发尾焦黄,似乎是被烫卷过的。
“阿姨,就我一个人,车票钱是多少啊?”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杨梅觉得自己看到了改革开放的影子。
“五分。”等收了杨梅的钱,表情仍是不悦,“晕车就把头伸到窗外去吐,可别吐在车里。”
人家既然没提小孩半票的话,应该就是没有这个优惠了,杨梅不得有万般不舍的掏出从胖子手里赚来的钱中的一角。
对于售票员的态度杨梅觉得很是反感,但没一会儿她就不这么认为了。汽车的移动,以及空气中散发出来的汽油味道,让人莫名的不舒服,那是来自身体的本能引发了心悸气短,头晕胸闷。
不仅仅是她,车里大半的人都有这样的问题,一个个面色苍白,冷汗淋淋。所幸这辆破车碎掉了很多车窗玻璃,带着冷意的风从车窗外吹进来,让人的头脑还能保持一线清明,不致于呕吐不止。
这种情况,应该是乘车次数过少而引发的,身体不能适应震荡造成的不适。
一路上,杨梅不得不紧闭着双眼,软绵绵的靠在座位上随着车子的颠簸上下起伏,沿途的风景全部错过了。
等她从车上下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寻了个无人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到这时候,整个人仍然感觉像汪洋大海中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连地都在摇晃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强打精神站了起来。
临水县城对杨梅来说并不陌生,可以说,世上没有那个地方能比得上临水县城在杨梅脑海中的记忆。她的童年、少年时期都是在这里渡过的,不过那是九十年代以后的临水。
这时候的临水县城根本就无法与九十年代以后的面貌相提并论,一片片低矮的房屋由狭窄的街道相连,陌生得很。好不容易看到年轻很多的多福桥,杨梅才分辨出县城的大概方位。
依旧前世的记忆,过了多福桥再往西,就是繁华的和平市场。那里总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今天杨梅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可是等她艰难的跨过多福桥,来到西市,一下傻眼了!除了一片低矮的木板房,那里哪有市场的影子?
满怀的希望在这一刻遭到了灭顶的打击!激情如火,现实如水,还是一大盆冰凉的水,从头浇下来,瞬间透心凉,心却无法飞扬。
我是萌萌的存稿君,亲们有没有点收藏啊,有没有话要说啊?主人已经对我的能力表示很不满了……︶︿︶
正文 第024章热心的大婶
……这是要闹哪样!天,还给不给人留条活路了啊。没有集市,那她带来的两篮子干烧鳝鱼段要怎么出手?杨梅已经感到绝望了。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要找人吗?”她的失魂落魄终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哦”杨梅一下回过神来,现在还不是怨天由人的时候,“请问纺织厂在哪条街上啊?”
她想起来了,这时候市场还没有开始修建,市民的所需都是由国营的各种门市部解决的。
没办法卖给菜市场的大妈们,那最有购买潜力的就是纺织厂的女工们。那些女工们拿着不菲的工资,穿着统一的厂服,听说连肥皂、毛巾都是由厂里统一配发的。
这是一批高薪人群,在九零年代末下岗潮来临之前,她们是最让人眼红心热的一群人。
还好,还好,问清楚路线,纺织厂的位置与杨梅的记忆重合。不然,在这个年代找不到丁点儿熟悉的东西,她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搞不好会神经错乱了。
纺织厂位于临水县的西部,紧挨着郊区。从此刻杨梅所站的位置到达纺织厂,基本上是由东向西,要横跨整个县城!意识到这一点的杨梅虽然没有神经错乱,但人也离崩溃不远了。
虽然临水县城并不大,但作为一个七岁的孩子,还要负重三十来斤的挑子,此中艰辛可想而知……
春季中午的阳光已威力日盛,到最后,杨梅的蓝色夹袄已挂在扁担梢上,只着白色的洋布内衣,但额头上浸出的汗水还是再一次打湿稀薄的刘海,一缕缕的黏在脑门上,很不舒服。
稚嫩的小肩膀估计已经磨掉了一层皮,扁担压在上面火辣辣的痛,但她还是不得不加快脚步,眼看着太阳就要当顶了。
快了,就快了!杨梅不断的给自己打气,再穿过一条弄堂就是纺织路大街,上下班的纺织女工们无论是从南大门、还是从东大门出来,都必须经由此处,是她支小摊子的最佳地点。
荒凉,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萧瑟的。这样的县城让杨梅有些灰心,赶大早的来到了县城,又千辛万苦的来到了这里,可九十年代之后最繁华的城市中心,现在却是这样的一幅景象。
街道上水泥路坑坑洼洼的,路边一蓬蓬野草丛生,两旁参差不齐的景观树半死不活,马路两边除了高高的厂区院墙就是企事业单位的围墙,连间铺面都没有。
杨梅有些把握不准,她的记忆到底能不能做准,那些令人羡慕的纺织女工真的是从这儿上下班吗?
……
“给,小姑娘,你拿这把凳子垫着,摆上你的小篮子,肯定会有人买的。”热情的大婶递给杨梅一只三脚圆凳。
这让杨梅喜出望外。实在没有想到,这条街上唯一的一间开着门的缝纫社里会有这样一位热情的大婶。
1980年,在临水县城还看不到一家私人性质的商铺,所有的能光名正大打开门经营的必须是国营、或集体的单位,这家开设在纺织路的缝纫社自己也不例外。
这些吃着国家粮的公家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像公共汽车的售票员一样,不怎么热情。杨梅之所以来到这里,那是因为她口渴得厉害,偏又连个买水喝的地方都没有,所以顾不得别人的白眼,她必须找点水来补充一下身体流失的水份。
而这位姓刘的大婶,偏就是个热心的,不但倒了满满的一搪瓷茶缸水给杨梅喝,还在打听到杨梅到此的目地后,帮着她支小摊子。
“婶子,纺织厂的工人们真的会从这里路过吗?”杨梅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踏实。
“是呢,都从这儿过,等下你就该知道有多热闹了。”刘大婶说得与有荣焉。不要说她,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临水县人,说到县里的明星企业纺织厂,都是带着满满的骄傲。
其实刘大婶很忙,说话都是抽空才能说上两句。这个缝纫社里只有三名工人,除了她,另两位都是年长的老师傅,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抬头看人时,目光从眼镜上方直射出来,感觉怪严厉的,这不由得让杨梅想到前世时她的一位老师,不苟言笑,为人古板,还动不动就喜欢向家长告状!那位老师绝对是她人生中的恶梦,连带着现在,她对这两位老师傅都亲近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