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人儿手牵着手走进斗室，河凌波一进暗门便被突出的一块石头磕了肩膀，她痛呼一声，小龙女连忙转身照亮，却是一张石几挡了路。河凌波想起这正是供奉李莫愁牌位的那张石几，此刻桌面上一片狼藉，原先供奉的糕点水果被人扫落一地，而她师父的牌位不知去向。
河凌波的双瞳迅速燃起两团火苗，她蹲在地上捡起散落的供果，小脸有些不解，又有些伤心。
“师公怎么会这么做……”
她一说话，石几对面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粗粝沙哑的轻笑。
两人一惊，举烛向前探看，一个人影正靠着墙壁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垂首把玩着手中的一块木牌。
河凌波一眼看出那是她师父的牌位，沉寂中她觉得一切大不对劲，她小心地上前几步，一张嘴嗓子都在发抖：“师公……你拿着师父的牌位做什么？”
陆展元在黑暗中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目光划过手中的木牌。
“没做什么，只是突然很想跟莫愁说会儿话。”
“……师公……”
“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莫愁活生生的站在我眼前，她说她不认识我呢。”他轻笑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捂住嘴压住喉咙下的咳嗽，许久方道：“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荒诞无稽的梦，可是清醒时却发觉自己正在运功逼毒……原来那真的不是梦……我真的中了莫愁的赤练神掌……”
那时他的脑海中就只盘旋着一句话，响若闷雷——
我不认识你。
我不认识你！
他想自己怎么会认错了李莫愁，人世间千千万万的人潮他已走遍，哪里去寻那样的一双手？他曾想牵着那双手的主人看遍人生中的每一个日落晨昏啊。
李莫愁死了，他可以念着她一辈子，可她若活着，他又如何能够忍受她不在自己身边？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诱惑：抓住她，绑住她，禁锢她，死也要跟她在一块儿……
另一个声音却说：放手吧，离开吧，由她吧，她还活着不是已经很好了么……
两股心声左右拉锯着他的神智，真气已然紊乱，可他却没有心力去引导它们回归正途。当鲜血自口中喷出，他却感到堵在胸口的愁绪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伏在黑暗中默默地呕着所有让他快要发疯的情绪，他知道自己或许正在自我放逐，可是他已不在乎。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皮，眼前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血雾，他唇角笑意淡淡，慢慢爬起身悠然地走向莫愁的供桌，上面的东西他一件一件地丢到地上，最后牌位被他拿在手中，他垂眸细看，语音温柔——
莫愁，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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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凌波被陆展元满身血污的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公，你中的毒逼出来了么？”
陆展元放下牌位从地上站起，不答反问：“凌波，你说你师父如果还活着，她是不是一定会回古墓来看你们？”
“那是当然啦……”
陆展元沉默了片刻，又问：“现在山上还有擂鼓声么？”
河凌波有些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愣了愣才回道：“昨天就是七日之约的最后一天，我吃完午饭就偷跑到山脚去看擂台，那个口气猖狂的坏人被一个叫郭靖的大侠客给打败了，擂台也被一个大姐姐给拆了，那群坏蛋灰头土脸地下山去啦！”
陆展元轻叹一声：“已经走了么……路过师门都能忍住不看一眼，她对自己真是狠心……”
河凌波只觉他说话的声调与平时大不相同，昏暗中她也看不清男人的面部表情，于是忍不住又上前几步，想要确认他是否无恙。
“师公……你说的她是谁？”
陆展元慢步走向小龙女手中的烛火，从怀中掏出一纸陈旧的信封，他垂眸仔细瞧着信上的笔迹——若得重生，必回君怀？他胸腔一阵震动，轻哂道：“是莫愁，也或者是什么塔娜……”他笑着将信纸靠近火焰，燃起的火光映红了他的俊颜，“她是谁都无所谓，我不会再让她离开我身边。”
小龙女借着大亮的火光看见陆展元面色青白，唇角沾血，摇晃的烛火仿佛将他唇边的笑意都扭曲，剑眉下的一双星目红得让人触目惊心！她心下“咯噔”一声，猛然睁大眼睛，一手抓住凌波后背衣领带她跃出斗室！
“啊呀小师叔你干嘛啦？我头好晕！”小凌波一落地便连声抱怨，小龙女没空理她，只飞快地落下石门！
凌波被冰娃娃煞白的小脸惊了一跳，她讶然回头，男子颀长的身影已经向着缓缓闭合的石门慢步行来。
她终于看清了男子的面容。
“师公——”她捂住嘴，不可置信地哭叫了一声！小龙女拉住惊叫的她在甬道中飞掠，她边哭边问：“小师叔，我师公怎么啦？为什么看上去比死人还惨？”
“他已走火入魔，我们快去找师父！”
河凌波不懂什么是走火入魔，莫愁师父却懂，平时不显喜怒的人当即就变了脸色。
三人一路飞奔，再来到陆展元客居的石室时，门已洞开，一室冷然。
第四十六章
终南山下，小镇客栈。
汪舜清脸色苍白地盘腿坐在床榻之上，运功疗伤后吐出一大口黑红色的瘀血。立于床榻两旁的手下连忙侍候着递上毛巾和清水，他擦干唇上血迹，沉声道：“降龙十八掌果然名不虚传，我策划了两年的计划因为那姓郭的小子功亏一篑！”
汪舜溥眼中闪过愤恨之色，他走到兄长床前看了一眼伤势，确认汪舜清并无大碍后不由松了口气：“大哥，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们这次进攻中原武林的计划失败，回蒙古后没办法向皇太子交代？”他说着便朝外面拍了两下手，苗女阿青与紫衣女子一人押着两个凶相毕露的莽汉进得房来。
苗女屈起手指吹了个口哨，四个莽汉便捂住肚子疼得跪倒在地。
汪舜清瞥了一眼四人，对苗女道：“阿青姑娘好本事。”
阿青笑容妖娆。“铁打的好汉也受不了蛊毒的噬骨钻肌之痛。”
汪舜溥用扇柄指向四人，一一对兄长介绍道：“这四人自称鬼门龙王沙通天、三头蛟侯通海、千手人屠彭连虎、五指秘刀灵智上人，我们的人趁全真教大乱潜入重阳宫，不想里面居然拘禁着他们四人。这次多亏了阿青姑娘，否则他们武功高强，我们的人还真制服他们不得。”
汪舜清沉吟道：“他们可是已故金国王爷完颜洪烈座下的四位好手？”
“正是他们！”汪舜清踌躇满志地道，“大哥，他们已向我蒙古俯首称臣，并对我们交代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汪舜清心中一动：“什么秘密？”
“大哥有所不知，原来大宋名将岳飞生前留下了一本名为《武穆遗书》的兵书，完颜洪烈企图灭我蒙古与大宋，为了夺得兵书费尽心机，可笑最后这本书却落到了那个郭靖手上！”汪舜溥眯起眼睛冷笑道：“我们只要从郭靖手上抢走《武穆遗书》献给大汗，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汪舜清闻言眼神大亮，他低头思虑半晌，最后笑道：“他郭靖是东邪黄药师的准女婿、丐帮现任帮主的准夫婿，靠山太大，我们要想动他，倒还真需费些手段。”
汪舜溥一听此言便知兄长心中已有计策，果然汪舜清又道：“郭靖现往何处？”
“嘉兴，烟雨楼。郭靖的师父柯镇恶欲在那里为郭黄二人完成婚事。”
“我们不能让郭靖结成这门亲事，明日我们便跟上他们！等到郭靖与黄蓉拜堂那天，我会安排一场好戏给众人看，那时还望塔娜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汪舜清眼光扫向紫衣女子，伸手欲牵她一双雪白素手，女子水眸中寒光一闪，一道泛着幽蓝色的冷光擦着他的手背钉入床板中，他低头看了一眼，铁青着脸道：“塔娜，你别忘了，是我在海上救了你的性命，也是我带你回蒙古治愈了你的心疾。没有我汪舜清，你早就是一个死人！你就用毒针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么？！”
紫衣女子平板地道：“你到底有没有治好我的心疾，你自己心里有数。”
“起码你现在还活着，不是么？”
紫衣女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客栈的走廊上尽有蒙古官兵站岗，她没走几步便被官兵拦下。她眼神冰冷地扫视着拦路者，手中的银针颤巍巍地几欲脱手。可是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杀过人，她总怕那个人知道后会生气。
突然有人自她身后冒出，容颜娇媚，笑意莫测，正是阿青。
苗女贴近她耳边轻声道：“你的心上人就是和你对阵的陆展元，对不对？”
紫衣人眼神闪烁，突然朝着苗女甩手发出一枚暗器！
阿青似乎料到她会发动攻击，一闪身从容不迫地躲开银针，回眸笑道：“果然是他！”她靠近紫衣人身边轻声道：“而你，就是陆展元昔日的情人——赤练仙子李莫愁！”
紫衣人闻言浑身一震，她眼眸一抬，浑身上下散发出嗜血的杀气。
阿青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中发寒，渐渐收起了轻松的笑容：“你放心，我不会将此事禀报给汪公子。不然我也不会出来找你，单独说出我的猜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