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落座,穿着浅色旗袍的服务员就为我端上一杯香气宜人的茶水,孟平州说:“品品这里的茶,味道很不错。”
我端起茶杯,拿下茶杯盖,很不专业的像喝饮料一样往嘴里送,温茶入口,润泽的让人感觉整个口腔都舒适了,连我这个从不喜欢茶的人都在一瞬间爱上这个味道。
我们的饭桌旁边就是透明光亮的玻璃窗,上方窗口敞开一小块,有徐徐的微风吹过来,带来园林中的草木清香,沁心凉爽。窗外是一片柔和,已经天黑了,落日已经完全藏身,从我们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周边园林美好的夜景,还有远处街道上面的车水马龙,更远一点高楼大厦的五彩斑斓的霓虹灯。
坐在这,看着外面的五光十色,隐隐约约能听见街道长河时而传来的汽车鸣笛,看看头上的墨色天空,月光呈现,慢慢露出闪闪的星斗,就觉得这个房间更加格外静谧。
再望望孟平州,也觉得他更加俊逸。
他很喜欢这种平和安静的地方。
其实,我也是的。
在我略略出神的片刻,服务人员开始上菜了,菜式很有特色,同时,领头的女服务员还递给我一张菜单,请我另行挑选。既然是我请客,我就表现大方一点,把菜单推给孟平州,“你选吧,想吃什么就选什么。”
他笑着说:“我选的已经在桌子上了。”
服务员摆好最后一盘菜,我一看桌面已经有六样,便最后选了一个暖胃汤,然后问他:“喝不喝酒?”
他摇摇头,“除了应酬我不喜欢喝酒。”
我勾起嘴角:“那我们就喝茶吧。”
这个饭店的饭菜别有一番滋味,鲜嫩可口,让我食欲大增,我找不到太多话和他说,就以大快朵颐来掩饰自己的沉闷,不过,他还是能找到一些和我聊的起来的话题,但每次也只是三言两语。我终于摊了摊手,叹气道:“和我一起吃饭是不是很无趣?”
“没有,和你一起吃饭很舒服。”
“我这个人不善言谈,也不知道讲些什么好。”
孟平州说:“舒服就好,我们不必客气拘礼,那些吵吵闹闹的饭局我本身很烦,能安安静静吃饭是一种享受。”
“也是。”我开玩笑说,“谁让你有身份有地位呢,露面没人包围才怪,我们穷人也有穷人的自由啊,不会有那么多人成天虚情假意恭维算计,落得清静。”
他点点头:“所以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在安静的地方休息。”
“嗯,这里真安静,门外好像隔绝了一个世界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里的隔音设施做的非常好,关好门窗在屋子里大声叫外面都听不到。”
“哦?真的吗?那要是屋子里发生了什么‘惨不忍睹’的事,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我做出可怕的样子。
他呵呵的笑:“要不要试试?”
“不要!”
“这房间是有感应设计的,拍几下掌或者敲敲墙壁,服务人员就会进来服务。”
好奇心驱使,我毫不犹豫就敲了几下墙壁,果然不出一分钟,两个漂亮的服务员就敲门进来,恭敬的问我们需要什么服务,我诧异而又惊喜的借口说需要一份餐巾纸,她们很快送过来,这饭店的设计还真是独特一绝。
等服务员退出去,我还小声嘀咕着,“敲哪面墙都管用吗?”
孟平州含笑点头,又问我:“要不要试试?”
我提起筷子继续享受美食,忍俊不禁的说:“不用了,我相信!呵呵,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好玩的饭店!呀,那地面算墙壁吗,要是有人不小心在包间里摔个跟头,她们也会进来?”
孟平州忽然被我滑稽的问题逗得大笑,笑容愉悦而又灿烂,唇瓣弯成十分好看的弧度告诉我:“地面,应该不会。”
“看来你没试过。”
“哈哈哈……”
我们沉闷的氛围从玩笑开始活跃起来,然后开始了无拘无束的畅聊。
我问他:“你怎么总往学校跑?”
他说:“最近学校与我们公司签订协议有合作。”
“什么合作?”
“校企合作,优势互补,资源共享。我们出资兴建校舍购买设备,并负责硬件设施的维护管理,另外我们正要和二中合作建分校。我们建了很多学区房,购买我们房子的家庭,孩子会更容易就近入学,而且,与我们合作的院校的教师购买我们平州地产的相关楼盘可以享受相应优惠。”
我扯扯嘴角,不禁感慨:“现在的孩子真不容易,上学都要潜规则。我们小时候哪有这么累,我以前也是就近上学,也没读重点学校,也没读过补习班,后来也考上大学了。可是现在的孩子竞争太激烈了,从幼年到青少年都不能放松,真让人心疼。”
“看来你的学生时代很愉快。”
“确实如此,我小时候玩得很好,高中才开始发力用功读书的。你呢,你小时候学习累吗?”
“不累。”孟平州说起自己的老家不是这里,是在一个小地方。他是很多年前带着自己的妻子当时的女朋友来到这座城市闯荡,吃了许多苦头才站住脚跟,从一无所有变得富有。提及往事,他说了很多话,而我作为一个充满好奇的聆听者,听得很专注,也很感兴趣。
不知道为什么他愿意跟我讲这么多,听他回顾自己的经历,感觉他简直经历了太多起起伏伏大起大落的坎坷,孟平州不是神人,他曾经失败过很多次,甚至还曾负债累累,可是他都走过来了。虽然许多困厄他只是一语带过,有心人听来还是无法不为之动容、震惊、钦佩。
而且,在言语中,我感觉出他对妻子充满感激和认可,他跟那个女人非常相爱,同心协力走过许多风风雨雨,却可悲,那个可爱的女人最终难逃命运作弄,发生车祸变成植物人,永远都不可能醒过来了。
“那你妻子变成植物人这么多年,你考虑过离婚吗?”
孟平州说:“我不能离开她,我是她最重要的人,对我而言,她也一样。”
第二十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龌龊?
“可是,既然她对你这么重要,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在外面找女人?”他大方说出我没说完的话。
我说:“是的。”
他淡淡的看着我,自嘲的说:“我不是圣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龌龊?”
我一时无语,不知说什么好。我觉得很复杂,一个事业有成方方面面都优秀的成熟男人,正值男人最好的年纪,妻子永远只能躺在医院不会醒来,永远禁欲下去似乎也是很残酷的事,而且他还没有孩子,后继无人。
“那么,你以后会另娶吗?”
“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我不会。”
我很吃惊。
“为什么呢?如果她一直躺在那里二十年,三十年,你一直要这么过下去吗?”
孟平州只是没有波澜的说:“我已经很自私了。我当然希望她活着越久越好。”
一句话给了我所有回答,我怔愣几秒,按照我的阅历,我无法理解,这样的婚姻,是忠诚大于背叛,还是背叛大于忠诚,他在生理上越界,但却在精神上死守原配,只要妻子不死,他就不离不弃,不再婚。
在我无言以对的时候,他又对我说:“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考验人性往往是很傻的事情。”
这次,我点了点头。
没错,人性本来就是私欲和本能,考验人性是很傻的事情。
孟平州的语气只是轻描淡写,这是在人生中久经沙场历练出来的素质,时刻举止得体,谈吐大方,镇定自若,没有大喜大悲,也没有高人一等那样的倨傲。包括他的目光,充满沉淀,充满深邃,仿佛很透彻,也很敏锐,但不会让人感到威胁。他的那双疲惫而英俊的眼睛中,没有欲|望,没有色|情,深沉得像茫茫夜色中的大海。在与我聊天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一种平等的心态,仿佛真的是老朋友,没什么不可以谈,只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别人也能毫无拘束的闲聊。然而,以他这种沉稳内敛的个性,应该不会吧,或许,真如他所说,对我有些投缘吗?
我又沉默了,被感性附身,关于人性的话题,我永远觉得沉重。人总是很难战胜人性,很难战胜欲|望,而做出这样那样的事,我觉得做人太辛苦太纠结太复杂。
我无法抗拒孟平州注视我的那双眼睛,他的眼神很专注,很礼貌,没有心不在焉。我也没法抗拒,他偶然露出一次微笑,哪怕转瞬即逝,也能撞进我空漠的胸怀。
我总觉得人最平静的微笑,是不染虚伪的,大笑却总是很虚假,孟平州那种淡淡的笑意恍惚中让我觉得仿佛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是世俗顶端的最完美一角。
我忽然很希望,这顿饭的时间能够拉长。
但晚餐终究还是要结束,我吃了太多的东西,不知不觉面前好几个盘子都空了,简直不可思议。虽然在内心里非常不想马上离开,可是不能不走,我敲敲墙壁叫服务生上来买单。
孟平州问了句很有趣的话:“钱带够了吗?”是句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