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涌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下了死命令让保镖不分昼夜的守在门口不让时笙出那道门,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但这股不安却来得猛烈而直接,短瞬间占据了他整颗心脏,似乎潜意识里根本不信自己能看得住她。
时笙太能闹腾,心又不在这里,加上上次也是在他安排了保镖守着的情况下逃走的,这种不确定的感觉才会这么根深蒂固的刻进心里。
季予南没有任何犹豫的接了起来,“什么事?”
“少爷,太太吃完饭后突然肚子疼,裤子上也沾了好多血。”
“给泰勒打电话了吗?”他猛的站起来,动作太大,将身后的椅子掀翻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季予南没有理会,拿了车钥匙就急匆匆的往外走,正好碰到傅随安送文件进来给他签字,“季总,这些文件……”
她的手轻轻向前伸了伸,方便季予南看见,却又恰到好处的没挡他的路。
之前也有这种情况,季予南大都是理也不理直接掠过,但今天,他一挥手,将傅随安手中的文件全部扫落在地。
“怎么会这样?”
话说完,人已经进到电梯了。
傅随安原本被问得楞了一下,后来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跟她说的,而是季总在打电话。
再怎么急电梯也不可能一下子坠到底层,他看着光可鉴人的电梯墙壁上倒映出的他紧绷的脸,听到自己同样紧绷的声音问道:“是不是女人每个月一次的例假?”
可能性不大,时笙又不是初来例假的少女,就算是痛得难以忍受,又怎么会不垫东西弄一裤子的血。
“太太说不是,她说她例假十天前刚完。”
季予南和时笙虽然名义上同居了有一段时间了,但真正在一起也就那一晚而已,她什么时候来例假,每个月的时间准不准,会不会痛,他从来没去注意过。
十天前刚完?
就是他们上一次上床之前。
那次时笙没吃避孕药,自己是不打算避孕,时笙是忘了还是也没有避孕的打算,他就不得而知了。
估计是前者居多。
他吩咐道:“让安德鲁送太太去医院,给泰勒打电话,让他也去医院候着。”
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时笙并不是单纯的腹痛,她在流血,目前为止是先查明原因将血止住,等泰勒接到电话赶过去太耽误时间,而且他不一定能查出病因。
作为医生,他也不是每个领域都精通。
半个小时后,季予南出现在医院急诊室的走廊上。
安德鲁和克洛伊都在。
他的目光落在克洛伊身上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渍上,瞳孔骤然紧缩,插在西裤裤包里的手也陡然握紧了,“怎么回事?”
“太太刚被送进急诊室,具体原因还在检查。”她吓坏了,一开口,声音颤抖的厉害。
“嗯。”
男人薄削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见季予南没责问,克洛伊松了口气,退到了一边。
男人看了眼面前紧闭的门,抬脚准备进去。
急诊检查时,是允许一个家属在场的,方便询问情况。
在他走到门口准备推门时,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谁是时笙的家属?”
“我是她丈夫。”
医生是个中年女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循规蹈距的装扮,她看了眼季予南——
面前的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手工定制西装,熨烫得整齐服帖,一双眸子犀利的看着她。
“病人流产了,需要马上做手术,这是手术同意书及手术中可能出现的风险。”
“流产?”他明显一愣,嗓音很是沙哑。
目光一直盯着医生手里拿的那几页纸,半响后他抬头看向了对方的脸,眸子里光影很暗,沉沉的,“你说她流产了?”
“是,时小姐这种情况是胚胎正常的优胜劣汰,情况也比较常见,是个小手术,这段时间好好养身体,对以后怀孕也没什么影响,家属不用担心。”
气氛死寂了好一会儿,季予南才问,“胚胎正常的优胜劣汰?”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他脑子里还是空白了几秒。
他和时笙最后一次发生关系才十天,根本没往怀孕那方面想,更没想到知道怀孕时就已经流产了。
“简单来说就是胚胎发育不健全,自然淘汰,再加上病人最近一段时间心情忧郁,还吃了些容易引发流产的食物,才导致如今出血情况有点严重。”
这些事医生早已经见惯了,解释得平铺直叙,半点情绪起伏都没有,只是被面前男人阴沉冷骇的表情盯得有些毛骨悚然,目光避闪,不敢看他。
季予南的眼睛里隐藏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惊涛骇浪,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冰凉的门框,“手术要多久?”
“只是个小手术,如果不出突发意外,二十几分钟便可以了。”
“大人有风险吗?”
孩子怎么样他并不在意,医生也说了,现在只是个胚胎,还是个发育不健全的胚胎。
对这个刚知道就没了的孩子,他并没有什么感情。
医生大概是想发脾气了,家属早一秒钟做决定,他们就多一分的把握,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跟死神抢人,但男人已经足足耽误了两分钟了。
语气不耐,但还是尽职的解释,“再小的手术都有风险,这是谁都不想发生但又没办法完全摒除的事,但我做这类手术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什么意外,病人现在情况紧急,家属需要尽快做决定,晚一秒,病人就多一分危险。”
季予南紧紧的咬了下后槽牙,即便是他,这种时候也毫无办法,能做的只有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男人的字锋劲有力,行云流水,强势中透着决绝的气势。
一如他的性格。
他将签好字的手术同意书递给医生,“为了你这双手以后还能握手术刀,多上点心。”
这话,已经接近赤裸裸的威胁,但偏偏他又说的平淡,连同神色都没有怎么变化。
医生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感受到男人寒凉逼人的气息,最终还是识趣的什么都没说,这个男人既便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场也足够让人觉得压抑。
时笙被转到了手术时,从急诊室推出来时已经陷入了昏睡。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小小的阴影,脸色苍白如纸,脆弱得像是一阵风便能吹散。
季予南伸手,摸了摸女人冰凉的脸颊,“时笙,这几名医生的身家性命,可就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没有人说话。
充斥着哭喊声的走道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安静。
季予南此刻的神色让人不敢直视。
……
时笙被送进了手术室,厚重的门再次关上,彻底隔绝了季予南的视线。
顶上亮起的红灯像一团炽烈燃烧的火焰,映入季予南的眸子里,一片璀璨的通红。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比在办公室接到克洛伊的电话知道时笙腹痛难忍还见了血时更为强烈。
季予南的呼吸沉了沉,眸子里是一片浓稠的暗红,像克洛伊身上沾染的她的血那般。
明明只是极小的一团,却耀眼得不容人忽视。
他心里发疼,呼吸都仿佛被一双手给扼住了。
季予南拨通泰勒的电话,“到哪里了?”
“楼下,马上上来了。”
听筒里,泰勒的声音气喘吁吁,一段简短的话也说的断断续续。
“有没有相熟的妇产科医生?”
季予南一边问一边走向床边,熟练的低头用打火机点了支烟。
轻轻袅袅的烟雾散开,笼罩在他周身,让他整个人都显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医院是不能抽烟的,但瞧着季予南阴沉的神情,走道上也没人敢上前去阻止。
好在他站的位置是窗口,烟的味道还没有完全在走廊上扩散开就已经被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