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你投机取巧,我要你踏踏实实做好研究。”
她说对不起时,更多的却是在心里默默回应他,“好,我全部答应你。”
“庄总,我跟你道歉,也跟你们银座道歉。是我自己工作疏忽,没能在第一时间把这些常识教给企业,然后又想力挽狂澜,选择了一个不正确的方法,我郑重道歉,并且保证这种事以后不会出现。”
聪明。
庄翊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方小姐,你说的诚意我感受到了,但还需要做出来。”
邵寻压低声音斥道,“庄翊!”
但庄翊坚持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来,敬我一杯。”
“别闹,”邵寻的声音骤然非常低沉,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晰,“一切到此为止。”
庄翊却不买账,一甩手,“邵寻,别跟我硬碰硬,情分跟利益一码归一码。这回要是你欠我,也别指望我对你客气!今晚,我一定要把公道讨回来。”
邵寻的眸光冷了下去,“你不是已经讨到?”
庄翊霍地站起,一口气把酒喝干,杯子往桌上一扣,发出“砰”的响声。
然后,他灼灼地看向方汝心,“方小姐,请。”
方汝心没有什么退缩,端起面前的酒杯。
邵寻感觉太阳穴阵阵刺痛:“我帮她喝。”
“凭什么?你是她的谁?”庄翊就是故意这么问的,他太了解邵寻,一百个笃定,他不会在这种场合说出我是她老公这种话。
果然,邵寻沉默了一下。
然而在这个间隙里,方汝心已经开始仰脖灌酒。
一口气干完,没有任何停顿,极其利落,气势丝毫没输给庄翊。
☆、【二更】
36
此类的事件,并非第一次发生。
资本家多是笑面虎, 温和起来能诱使猎物跌入圈套, 比如让蓝度差点签下高利率协议;可狠起来却并不会怜香惜玉, 比如对待方汝心。岂止如此, 老虎真的扑杀过去,咬断喉管都是有可能的。一如两年前, 银座想把一家刚崛起的新型百货拿下, 那是一家藏银元素的服装公司, 因为亲民而短短几年发展迅猛。
他们当然不想被银座吃掉,谈判两天两夜,坚决不妥协。结果三个月后, 它被银座收购,并入旗下子公司。
那场战役是邵寻带头打的,短短三个月把对方的市场压缩到不剩三分之一, 好多下游大厂家都不跟他合作, 导致饰品严重滞销,资金链迅速陷入断裂危机。这时, 银座的收购就变得轻而易举。至于如何能做到疯狂打击对方, 让他们市场份额在短时间迅速萎靡, 这就看人脉和“本事”。当时邵寻可是给那些大厂家开出仅以往一半的佣金, 成本少一半就能拿到银座的货, 哪个不愿意?立刻答应不跟那边合作。
虽说在那三个月里,银座的利润值差点为负,但在收购后, 却直线飙升,把先前的都吃了回来。可想而知,被“强行”驯服的小公司刚并进来时有多么屈辱,处处要看别人眼色行事不说,晚宴上还得装孙子,敬酒敬到吐,原总裁被银座的几大股东灌到胃出血,直接送进医院。
邵寻不会恶毒到着意去灌别人;亦不会像江誉那样,趾高气昂尾巴高高翘起,但也不会有什么感性的情绪。
商场弱肉强食,就是这么简单。
方汝心现在的处境,就跟当初那家小公司类似,处在老虎爪下。
万幸这场纠纷及时结束,万幸她能屈能伸通情达理,万幸这件事情没有继续恶化。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在众人脑海里冒出,下一刻又被庄翊粉碎,“方小姐,还没结束呢,你怎么这么早就坐下去?”
解主任主动站起来,“庄总,您要是还生气,那我来陪您喝,一直陪到您开心为止,方小姐一个女的……”
“解主任是在轻视女性吗?”庄翊反问,“她做事男人承担?”然后他又将视线调回,望着方汝心那张竭力显出波澜不惊的脸,“你要是愿意接受这种‘帮助’,那就由解主任来陪我喝,你可以退下了。”
这招很有用,至少对方汝心有用,她在解主任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慢慢站起身,“庄总,道歉我说了,那杯酒我刚刚也喝了。”语气不卑不亢。
“行,我原谅你,”他嘴角一点点上扬,可下一句竟是,“银座有八位股东呢。”语气那般轻飘飘,甚至堪称温和,但意图却截然相反。
他要方汝心至少喝八杯下去。
在座的除了邵寻,已经分不清庄翊这到底是故意刁难,还是说,方汝心犯的那事当真严重到如此境地?
蓝度还是很义气,总监、董秘、副总纷纷站出来圆场,“庄总,我们敬你吧,也一起敬银座,希望大家以后合作愉快。”
但气氛却并没有好转,甚至因为没有对方配合而愈发尴尬。
“别急,会挨个跟你们喝,”庄翊慢条斯理,“但现在是我跟方小姐。”
他要真像江誉那样跋扈无理,倒还好办,邵寻直接把他拖出去,了事。偏偏就是这种面上毫无错漏,实则绵里藏针的,最为棘手。
邵寻估猜是因为在飞机上发生的那场争执。因为这次出钱的是蜜心资本,而不是银座,原本谈好七三,但被这么一闹,庄翊要改成六/四,邵寻当然不同意。庄翊就说,那让我入股蜜心资本,出四千万。邵寻又给拒了,说这是自己跟方汝心的。庄翊听完特别不屑,又狠又冷地把他嘲弄了一番。
“你不觉得你太贪心了么?明明要自己出去开公司,重心都慢慢转移掉,却依然握着银座最大的股份。”
这番话是个相当糟糕的预兆,几乎瞬间让俩人产生鸿沟。
庄翊肯定想顺势提出买他股份,他肯定想自己做那最大的,于是邵寻理智地没再吭声,丝毫不接茬。
可他忘了,庄翊是个几乎势均力敌的对手,他能狠,那他为什么不能?
往常俩人也时不时发生争执,但大多数都是生意上或决策上的,那种争执等同于合理辩论,是正面的,吵一吵事情一过也就没什么,但这回好像不太一样。
性质都完全不同。
这次是为了利益。
而且,仿佛只是个开端,后面还会越来越严重。
下了飞机,俩人在车上又吵一架,主要是为了对付蓝度的策略而起的纠纷。庄翊说必须强势点,要给他们下马威,蓝度那伙人现在变得机灵,必须压住他们不愁没钱的气焰,减少进一步讨价还价的可能,收益率18%不能再低。
邵寻却说,太强势他们干脆不跟我们合作呢?现在已经有不少买方找上他们。如果你真的想扶持这个企业,多少也要拿出诚意。
“你跟我谈诚意?简直是扯淡!我庄翊可不是做慈善的,我就要利润最大化。你跟方汝心睡久了,也变得跟她一样蠢!你能糊弄别人,但能糊弄得了我吗?跟蓝度的这场谈判这场交易,不管结果如何,获益最大的是你,明明靠银座去销货,但你却拿了利息的大头,而且还借着方汝心的嘴,把蜜心资本公之于众,上了财经头条呢,以后也不愁没有企业过来找你,你省了一大笔佣金费啊。邵寻,我怀疑根本就是你一手策划的。”
邵寻听完,嘴角扯起一个勉强可以说是笑容的冷漠弧度,“随你怎么想。”
庄翊强硬地跟他谈条件,“一,银座的股份,卖给我3%。二,让我入股蜜心资本。”
邵寻异常坚决,两个都不。
坐在副驾的投资经理,本来还想劝和,这下啥都不敢说。摆明了,这是最顶层的利益斗争,任何掺和进去的小鱼小虾会被吃的渣都不剩,识趣的都会离得远远的。
蓝度那边非常不理解,银座的人怎么可以如此疏离?管理高层来了三个,秘书和助理也来了三个,可除了邵寻,其他人竟统统没反应。
眼睁睁地看着方汝心倒了一杯又一杯,往自己嘴里灌。
庄翊愉悦得很,邵寻却是在煎熬。
谁是赢家不言而喻。
方汝心还不知道他们那些纠葛,但至少清楚,庄翊摆明要给自己穿小鞋的。要是在私下里,她肯定不会搭理,难道小小研究员就能随便欺负吗?但这是蓝度的场子,她费了那么多心血才有今天这一步,她不能亲手砸了场子。还是喝吧,换个角度想想或许也没什么,职场不就是这样吗?要学会忍,小不忍则乱大谋,或许以后还会遇到类似的情况,权当一次考验和磨砺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方汝心慢吞吞地开始倒酒。但她的动作有些僵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好像一时间失却很多情绪——宛如木偶。
“方汝心。”邵寻叫她,可她就跟没听到似的,一仰脖喝掉一杯,然后第二杯,第三杯……
刚端起第四杯时,邵寻霍地拍桌站起,“够了!”
方汝心勉强停了一下,但眼神冷清而空洞,也没有看向他。
庄翊倒一片坦然,打量着方汝心,忽然觉得她这个性很招男人喜欢,对她发狠都不太忍心了呢。
“再喝四杯吧方小姐,邵寻那份就算了,反正他不生气也不需要。”
他把话说得体贴宽容,好像不做就成了方汝心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