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是废话,你肯定喜欢,不然不会找我结婚。”
早在她一口答应的那天,他便看出她的爽利,此刻更是轻轻一笑,“你明白就好。”
“但是,如果没有那一晚,你也不会娶我,对吧?”
他微微凝眸,“在我这没有如果。”
交谈不了了之,她缩回后座整理那裙子,他通过后视镜看到她把长筒袜脱了下来,然后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眉心微微蹙着。
她痛苦地“嘶”了声,然后弯腰埋头折腾什么,起来时柔顺的长发都乱了。
他知道她在干什么,都是高跟惹的祸。
脱掉袜子后她又开始打理头发,辫成三股再团个花苞。原来她腕上戴的并不是装饰品,而是好看的皮筋,她一手固定头发,然后用牙齿把皮筋叼下来,三下五除二地扎好。
他把车停下,打开后座的门,她正疑惑,他二话不说伸手抱她下来。真抱,不让她脚丫沾地,因为他知道她已经把鞋脱了。
“……我自己能走。”话是这么说,但她表现得却很诚实,顺杆爬地搂住他脖子。
他也不是喜欢高调,只是清楚人会很少,所以肆无忌惮地抱。从负一楼上去,电梯里只有他们俩。他把她放了下来,她就这么赤着两只脚,踩在他鞋子上。
她很调皮,看他牢牢抓着自己的手,便随性地上下小幅摇晃,就像踩在蹦蹦床上一样。然后还拿亮晶晶的眼睛近距离地瞅着他。
他捏了捏她的脸,“别闹。”
“叮”一声,电梯开了,有人进来,她一下就收敛了,乖乖被他护在臂弯里。
五楼是女鞋区,但却没几个客户,他把她抱过去坐下,又看了看她的脚,后侧磨得很严重,已经破皮出血,他娴熟地找收柜台小姐要棉签和消毒液,然后单膝跪下来给她细致清理。
这种贴心的服务,也是他们想出来的,现在成了银座的特色之一。
弄完后他也没有很快松开,而是捏在自己手心里。
骨骼精巧,肌肤柔软,这样搁在他掌心,像一朵盛开的纯洁百合。
在百货业干了这么久,他当然能一眼认出她尺码,而且他还知道,哪种鞋会很配她。
他回过头,逡巡这里摆出来的女鞋,然后随手一指,浅口细跟,正红色。
“36码。”他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去拿。
她心跳开始加快,不禁动了动。
轻轻啊了声,“——痒。”
☆、甜美的汝心
3
36码刚刚好,非常适合。她刚想站起来,他却摁住她肩膀。
然后他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脚,眉心还微微蹙起——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生出些疑惑,“怎么?”
服务员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捧着鞋盒,“小姐,你的脚很漂亮。”
不过邵寻那神情,并不像沉溺于美丽里。
他突然站起来,大步往外面走。
服务员跟方汝心对视一眼,没个所以然,都惴惴地跟了出去。
四楼扶梯上来的地方,贴着一张中型海报。是高跟鞋的广告,自然是一只脚的特写,不知是否为了衬托这个牌子的高大上,画面中的足模涂了猩红的指甲油,浓郁得像是要滴下来。
银座是他的事业,他自然对此处处留心。
他盯了那张图片看了会儿,越看越碍眼,走过去猛地一伸手,直接将整面海报都给撕了下来。
服务员惊讶地看着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种高档地方,每层楼都有保安,那边听到动静还以为有人闹事,立刻赶过来,却发现那是自己老板。
“邵总,您这是……”服务员战战兢兢地问。
方汝心倒是不说二话,弯腰开始捡纸,被撕碎的海报零零散散掉在地上,她全部抱起来,扔到那边的垃圾桶里。
“有什么问题吗先生?”保安也问。
邵寻没答复他们,一径掏出手机打电话。
一接通他劈头就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按之前的策划来?现在这个足模是谁?”
那边跟他解释了一通,但他根本不在乎,语气冷漠,“哦,只拍个脚就能随便换人是么?广告部哪个总监敢这么干?执行还是创意?”
那边一听,这是要处罚的节奏啊,简直都要抹汗了,“邵总,您先别生气,是这样的,当时为了拍摄效果,换了个更好更专业的模特,七大合伙人有一半同意这个决策,然后人就换了。”
“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您和庄总两位,当时都在出差啊,我们就没为这种小事打扰你们,毕竟五个老总,四个都是同意的。”
邵寻冷笑了一下。
董秘还是老辣,稍微一听就知道不妙,他没有推卸责任或试图往轻了说。不就是一只脚而已?只要好看,有什么差别?他很快认错,“对不起邵总,是我疏忽,上回该通知您的。”
邵寻直截了当地问:“谁?”
董秘哽了哽,“——我、我不敢说。”
“说。”
一个字的强硬最为可怕,他想想还是吐了出来,“是江总……”
邵寻是那种会把责任分得很清楚的人,既然大头揪出来,他就不会再问责董秘,警告一句,“下回再这么想当然,犯低级错误,开了你。”
“是!保证不会有下次,一定每位老总都通知到。”
他霍地转过身,眸光还惯性地带着点凌厉,服务员怯怯地看向他,“邵总,您别气……”
“我没气,”他说,又大步折回,“把这个月的销售记录表给我看。”
她咯噔一下,心都凉了半截。这下可惨了,毕竟一般来说,她们都是把表交给区域销售主管,小主管汇总后再交给大经理,大经理那边是配了会计师的,能把这些表格粉饰得好看些,最后才层层提交到总部、总经理、股东这里管理高层。
今天是周六,此刻是晚上九点,这个时间段就算客流量已经开始稀疏,但也不至于这么冷清,五楼的品牌专柜都没几个人在逛。
服务员尽力解释:“邵总啊,那个……表格很杂,乱七八糟,怕白白浪费您宝贵时间,还是看月末交上去的吧……”
“不就一天填一张表么?就算你现在还没汇总,那先把这个月的二十九张都给我看。”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邵总……”
他右手一摆,示意她不用多说。
“给我表,如果跟上个月差异太大,那么是销售经理的责任,不给我表,可就是你的责任。”
这话一下说到她心坎,她最关心的不就是自己能免责么。
她立刻掏出钥匙打开柜子,从里面翻出一沓表格哐当塞到他手里,然后战战兢兢地伫立在一边,也不敢开口多说一句。
方汝心也凑过去看了看。虽说她不是会计,但在私募工作,时常要写研究报告的,最基本的财务常识她完全具备,看懂这些轻轻松松。
邵寻对这些比她更熟,她本来还在心算,他却刷刷翻页,翻到最底,往桌上一拍。
“复印一份,我要带走,上个月的也要。”
那小姐姐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搂着厚厚的一沓过去。
他让方汝心坐下,自己也坐下,然后继续端详。
她把俩伸直,方便他看仔细。结果他说不,不用这样,然后推了推那小巧的膝盖,让她摆出侧身十五度的优雅姿势。
的确无可挑剔,面儿宛如白玉,但掌儿却粉红,足底与足侧连接处,由白到粉一点点过度。十个趾又那么小巧圆润,剔透淡粉,在灯光下仿佛带着玉一般的光泽。
他可以确定,这就是他想要的海报感觉,清纯又不失美丽,落落大方里透着一股小精致。这个鞋牌本季也是主打香甜风,清爽一夏。
但他还是不会用她,那样做不就跟徇私的江总一样了么?就算她很合适。
服务员回来后,他把金卡递给她,简明地吩咐:“按原价。”
这种高档商场一般不促销,年消费额达五十万,可以申请银卡,九折。金卡是专门给高管的福利。但他买东西,从来都是按原价,合理增加销售额。
俩人离开了。
她一直提着裙子,边走边端详脚上那鞋,两条交叉绑带,然后腕部围一圈,侧边坠个珍珠。但怎么这么合适又漂亮?跟儿虽然很细,但踩着也没有不稳的感觉,而且目前为止没发现磨脚。
邵寻说:“挑了好久才选出这个牌子,质量过硬,触感也相当好。我去他们总部看过,除了剥皮过程由机器来做,养牛、缝制、质检等等,都是人工。”
她惊讶地笑着:“养牛?”
他很平常,“对啊,他们用的牛皮,你总要看看原材料吧?”
“所以你还亲自看了牛?”
“牛的品质很重要,便宜的不到几百,但贵的要几千,这第一个加工环节就隔了十倍的差价。”
她好奇地问:“那蛇皮、鳄鱼皮之类的呢?你也要看‘原材料’?”
“之前有个蛇皮包的厂商想入驻,让我们尽快过去调研,我没去。”他故意吓她,“指不定你以后要见识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