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生命里与你并肩战斗,
愿你我共赴过的山川河流永存世上,
愿那一刻你面上的微笑永不褪色。
万岁!
我曾与你分享生命,
那些我们一同历经的苦难折磨,
那些你我共同穿越的层层阻碍,
那个王国的光芒如此闪耀,只因你我。
我无所畏惧。
那一天在她的歌声中落幕。
午夜十二点,仿佛有缄默的钟声敲响,她拾起了水晶鞋,与陈声离开天台。
未来很长,心很坚定,她想,她会永远在心里为他呐喊着万岁,做他的不二之臣,为他赴汤蹈火,随他出入风雨。
却没想到那一天很快来临。
十一月的滨城依然燥热,这座城市没有春秋冬,只剩下夏天。
那一日,全队接到任务,海上一艘油船着火,危在旦夕。
全员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停机坪的,因着火的不是别的船种,是油船,载满石油,一触即燃,爆炸几乎是瞬间的事。
果不其然,在救援机起飞之时,海上已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海天交界处爆发出一阵艳红色的光晕,仿若落日时分壮丽而盛大的夕阳。不同的是,艳红色的光芒只有那么一瞬,紧接着便是浓烟滚滚。
安排任务时,陈声的目光堪堪在路知意面上停留了须臾。
她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坚定。
那一刻,他想起了她说过的话,她要和他一起拼。
话到嘴边,变了调。
“路知意,三号机。”
天是一望无垠的蓝,没有一丝云。
海上有风,像是每一个晴朗的日子里那样,温柔地吹拂着晴空里的鸟与海面上的浪。
可第三支队的人并未在这美景上驻足片刻,神情凝重地赶往事发海域。
海面上一片狼藉。
油船碎裂,海上是大片大片燃烧的焦油,浓烟四起。
在那片令人瞠目结舌的灰烬里,有人趴在救生圈上,奄奄一息地伸手挥舞红色的T恤。
有人跳船了,事先朝远处游去,离船越远越好。
路知意在机上看到这一幕,稍微松口气。
陈声在耳麦里命令众人尽可能远离爆炸船只,哪怕只是残骸,同时尽全力搜寻存活下来的受难者。
海上还燃烧着熊熊大火,救援船无法靠近。
在这样的情况下,飞行队迫不得已要降下绳梯,冒着火势救人。
谁去?
路知意听见陈声的声音,无比平静、语速极快地从耳麦中传来。
他说:“第三支队队长陈声,驾驶一号机,申请与副驾驶白杨交换位置,下绳梯救人。”
她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哪怕她也戴着耳麦,因为她是第三支队的成员,只能听从队长与指挥中心的命令。
指挥中心考虑片刻。
“下海危险太大,油船随时可能发生二次爆炸——”
“我会尽快。”
一方面担心队员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一方面却不能对海上漂浮的生还者见死不救,指挥中心商量了半分钟,同意了。
但他们只给陈声三分钟的时间,若是三分钟还没能救起全部受难者,务必回到绳梯上,离开现场。
那一刻的路知意想起了很多事。
过去看到的社会新闻里,高楼大厦燃起熊熊烈火,哪怕明知闯进去死的可能性比生还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为什么消防队员们还会义无反顾往里冲?
因为命令。
因为他们的职责是救人,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冒死往里冲。
她看见陈声攀住绳梯下去了。
浩瀚无边的火海就在底下,而他义无反顾往下爬,身穿救生衣,并无半点防火措施。
可就在陈声下去救起视线里唯一一名生还者,拉着他的手往一号机的绳梯上够,托起他要他向上攀爬时,耳麦里传来新的指示。
陈声发现了又一名生还者。
他救起的那人死死拉着他的手,指着离油船残骸更近的地方:“我妹妹还在那里,她是个孕妇,求求你救救她。”
主船体与陈声离得较远。
他已经清楚听到指挥中心在催促着他立马上机,不论还有无生还者,都要离开现场了。
可面前的男人死死攥着他,哭着求他救人。
“她还怀着孩子,六个月了,求你了……”
陈声顿了顿,在耳麦里说:“第一名伤员已经攀上绳梯,一号机白杨,朝第二名伤员靠拢。”
他要带着这个人,让白杨靠近事发处。
指挥中心立马做出反应:“不行,来不及了。一号机位置太远,你过不去了。”
陈声说:“不可能扔下他不管。”
“可这样就来不及了,你只有三分钟,现在所剩无几,不够时间让二号机挪位置了。”
“来得及!”
陈声对上那人蕴泪的双目,说完那句话,陡然松开绳梯,跃向大海,朝油船残骸游去。
海上浓烟滚滚,烈焰不止。
哪怕火焰之下就是汹涌浪头,也浇不灭这漫天大火。
陈声的身影消失在浓烟之中。
指挥中心一直在呼叫他的名字,可对讲机不能沾水,他一跃进大海,信号全无。
主船体上的烈焰愈加浓烈,黑烟一团接一团。
火势大了。
残骸在动,蓄势待发,即将向生还者展开新一轮的威胁。
指挥中心当机立断:“第三支队全员撤退!”
无人应答。
指挥官的声音凌厉起来:“凌书成,命令队员全部撤退!”
几秒钟的时间里,耳麦里一片死寂。
随后,凌书成紧绷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粗气,带着颤音:“一号机,立马撤退。”
白杨几乎是吼着说:“可是队长还在下面!”
“一号机,撤退!”
“队长他——”
“我叫你撤退!”凌书成咆哮着,“二号机凌书成接续指挥,一号机立马撤退,二号机上升十米,等待接应队长!三号机原地待命!”
一号机离主船体最近,务必撤退。
二号机,也就是凌书成所在的救援机,离得稍远一些,上升十米试图避过可能来临的爆炸危机。
三号机,目前只有路知意与罗兵在,离事发中心较远,不会受到波及。
路知意听见指挥中心好几个人的声音乱作一团,凌书成的声音几近撕裂,而白杨都快哭出声了,呜咽着把一号机往回开。
可陈声怎么办?
救援机走了,陈声怎么办?
瞬息之间,她仿佛被人扼住咽喉。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同在一个救援队,他与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了。
对他们而言,陈声是战友,是队长,是他们又惊又怕、又爱又恨的亲密同伴。可她不一样,对她来说,陈声不只是战友,也不只是队长,他是她的师兄、她的恋人,她爱慕四年多的人,从她心心念念的少年到今日放不开的羁绊。
她不怪他们,撤退是如今最好的打算。
能走一个是一个,下面的即将没命了,上面的却还能好好活着,没必要跟着送死。
在那一刻,路知意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机械般冷冰冰地传入麦克风,又从耳机里清晰无比地传入耳朵里。
“三号机路知意,请求与罗兵交换驾驶位。”
凌书成几乎是立刻质问:“你要干什么,路知意?”
他那不好的预感刚刚冒出头,就看见不远处的三号机上,有道瘦长纤细的白色身影连绳梯都没有放下,就这样背上救生衣,纵身跃入大海。
她不能开着飞机去,因为那样会牵连罗兵,会毁了救援机。
她选择就这样跳下大海,去寻找她的队长。
谁都可以抛弃他,但她不能。
他们都可以走,可她一定要留到最后。
她看见了他,无比清晰看见离主船体很近很近的橘红色救生衣,在那片滚滚浓烟里,那抹耀眼的橘是她唯一能看到的色彩。
她一头跃向那片火海,扎进冰冷的海水里。
而在一分半钟前,陈声拉着幸存者,看见海面上浓烟大起,残骸里的油罐与发动机发出古怪的声响,立即意识到第二轮爆炸要来了。
救生衣在身,他们都浮在海面,根本游不动。
他当机立断,一把扯下身上的救生衣,也从那奄奄一息的人身上扒下救生衣。
那人喘着粗气说:“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他咬紧牙关:“不会。你会游泳吗?”
“会——”
“跟我来!”
他拉住他的臂膀,将他往水面下拽,用力朝远处游去。
若是爆炸再次发生,在水下会比在海面上好。
他发誓自己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求生欲,只因晴空里,有人在救援机里等着他。
他错过了她整整三年,等了三年,漫长余生都不够他守着她。
他要回去。
可就在距离拉开后,他攥着那人的胳膊浮出水面换气时,却忽的听见凌书成撕心裂肺的声音,伴随着那道声音传来的,还有三架飞机上更多人的呐喊。
他们叫着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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