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莉理解,她回望了眼神情焦虑的工人们,压低声音:“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厂房正门被堵,不解决门外的暴乱分子,她们根本无法撤离。
“担心什么?”燕绥轻笑了声:“外面那位,海军陆战队一编队队长,全能型特种兵。知道什么叫全能吗?”
“海陆空就没他不能作战的地方,还不是单挑,以一敌十都没问题。”燕绥抽出根烟,拢了手点火。
再开口时,语气平静:“顶上那位,国际型狙击手比赛里排名数一数二的狙击手,所以用不着慌,等我消息。”
她一本正经地忽悠完荀莉,脸上没半点说谎不打草稿的不自在。笑起来,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半眯,透着股说不出的风情。
荀莉还没缓过神来,她又忽得一眨眼,吐出口烟来,神态俏皮又戏谑:“我,泰拳金腰带。要不是打比赛赚的钱没开公司多,我这会该是拳王了。”
她拍拍荀莉的肩膀,指了指避难所里的工人,跟托孤一样,忽然郑重了语气:“他们交给你了。”
不等荀莉回答,她推门出去,脸上的笑意转身时就彻底没了。
她抬眼,目光落在楼梯口透出的那稀薄的一线日光上,眼里全是肃杀之意。
——
燕绥胡编瞎造一通给荀莉壮胆,自己反而虚起来。从避难所到指挥部,停下来时,小腿肚子都有些打颤。
她抬眼看向仍挂在正中的五星红旗,定了定心神,开始给自己洗脑:“慌什么,我又没骗她。胡桥就算不是数一数二的狙击手,但人能打一枪中一枪啊,够要求了。”
她把桌面上画了路线的地图全部收到一起,只留了几份有用的,其余的一股脑塞进一个铁桶里,咬在嘴里没吸几口的烟,被她夹在指尖,寻了一个角,点燃所有要销毁的资料文件。
正烧着,外面枪声一响,她一抖,火星舔着手,烫得她一缩,转身看去。
心突然慌得不行。
她强自镇定下来,哆着手,又点了根烟,直接扔进铁桶里,看着火烧起来,那些文件卷着边被焚成灰烬后,起身。
离开前,从墙角顺了根钢管,提握在手里时感受到那重量,掂了掂,又折回去把国旗从墙上拆下来,叠成一块塞进口袋里。
——
傅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想也没想,准确无误地按住燕绥的后颈把她揽到身边压进怀里:“别动。”
“我这边暴露位置了,对方在找我。”他压得紧,说话时声音吐息也缓慢,一字一字落进燕绥耳里,每个字都沉得有千斤重。
“你听好了。”傅征缓缓抬手,把枪口一点点送出窗外,他咬着那根没点的烟,眯了眼对焦:“外面的车队,三辆车。第一辆是装甲突击车,火箭筒没拆掉,胡桥暴露位置后撤离换高地。我吸引火力,掩护他撤离,干掉了对面两个。”
“对方人多,火力覆盖的话没多久就能闯进厂房里。”
“燕绥,我需要你。”
他的声音忽然轻沉,随着瞄准,狙击枪下的子弹如闷在被窝里的响雷。
他一击击中立刻连枪带人一起锁回掩护点,按在她颈后的手用力把她更紧地压进怀里,整个护在怀里。
同一时间,一整排子弹落在窗台附近,枪声密集。
燕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傅征察觉,把她抱得更紧。
“你听着,我把子弹全部给你,你去厂房后面炸出一条路来。我和胡桥掩护你们撤离,人多车少,上不了车的就跑。”
“路线还记不记得?”
他起身,一只手护着她一只手端着枪,把枪口送出去。
这次枪口刚冒头,立刻就遭遇火力压制。
枪林弹雨中,傅征寻了个刁钻的位置,继续做胡桥的眼睛。
“记得。”燕绥从他怀里探出头,呼吸中扑杂着木屑被击碎的硝烟味。她仰头,看到他俊削的下巴,和紧抿的双唇,心整个就乱了。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要从厂房后方撤离,只能穿越沙漠抵达埃及边境。
目前所有车辆只够撤离从海路撤离的那支队伍,要是放弃海路,一并走陆路,危险程度不亚于留在这厂房里。
车不够,人太多,物资太少。留下的粮食和水,只足以支撑一百多人。
一并撤离目标太大,万一遇上反政府组织,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
可这会她不能够质疑傅征安排的合理性,她得先把所有工人带离厂房。
燕绥咬牙:“好,交给我。”
难得这个时候,他有些想笑,胸怀畅意,心怀柔情。
——
耳麦里,胡桥的声音响起:“队长,我就位了。”
“等我指令。”傅征话落,松开燕绥,独手脱下防弹衣递给她:“穿上。”
燕绥摇头:“我不要。”
“由不得你。”傅征强硬地把防弹衣替她穿上:“我和胡桥会分散他们的火力,你放心把后背交给我,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先完成任务。”
他最后那句话听的燕绥心里咯噔一声,本就压抑在极深处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那你呢?”
“我会安全撤离。”他把狙击枪递给她:“不用我再教你怎么用了吧?”
燕绥慌中出乱,听力极弱的右耳似有针穿过耳孔,细密如针扎。
又一轮子弹扫射中,傅征把她紧紧按进怀里,胸口的对讲机挂在她的衣领上:“害怕了就告诉我,保持联络。”
“你放心,所有人撤离后,我和胡桥会立刻撤出。”
他忽然不忍心再说下去,保证得越多,他越觉心里沉重。
这是傅征第一次看她满目慌乱,再无往日镇定。
他不受控制的,拎住她的后颈一提,压向自己。他低头,重重地吻在她的唇上:“别怕,我带你离开。”
燕绥鼻尖一酸,强行控制,才不让自己哭出来。
眼眶热得要命,再难再绝望的时候她都不曾哭过,他一句话,险些逼出她的眼泪。
“我不怕。”她哽咽:“我就是,舍不得你。”
总觉得,这一眼再见时山重水远。
她站起身,狠狠用袖子揉了揉眼睛。
眼角被衣袖揉得鲜红,像是哭了一样。
傅征忽然叫住她:“燕绥。”
她转身,听力微弱的右耳只来得及捕捉到轻轻的一句“我爱你”,回望时,他已转身,抱枪。
有弹壳弹落在他军靴一侧,那声音,在她寂静的世界里,比风还轻。
——
傅征,我也爱你。
第一百零四章
下午三点。
燕绥召集所有工人在厂房后方集合。
行动前,她用对讲机提示傅征,注意掩护厂房右后方的小门。所有工人将从这个侧门,先到厂房后方的空地集合。
核对人数的任务,燕绥交给了荀莉。她带司机,横穿过厂房空地,去取车。
——
胡桥换阵后成功击毁了对方的火箭筒,在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无法使用的情况下,一把狙和一杆步枪的火力压制即使对方有三辆车,众多人数,也一时落了下风。
厂房间隔数十米的距离,燕绥头也没回,任枪声近至耳边,脚下半息不停,领着司机安全进入厂内。
傅征来时开的越野是手动档,燕绥上车打火后,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一时不知道要如何操控。
她急得猛地一捶方向盘,揿下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大吼:“老方,手动档的车怎么开?”
“点火。”
“点了。”
“踩离合。”
燕绥低头,把脚心踏上离合,右脚踩住刹车,挂一档,半抬离合让车辆前行。
起步车速慢,她也不急。握着方向盘,一档一档往上加速,档位挂至数字四后,她一脚刹车猛得踩停车轮,扬手一挥:“跟我走。”
她按下对讲机的通话键:“傅征,我开车从厂房出来了。”
同一时间,傅征指挥胡桥:“胡桥,牵制对方机枪手,我掩护燕绥撤离。”
“明白。”胡桥压低脑袋躲过对方的子弹,子弹射入砖石的声音噗嗤入耳,他偏了偏头,重新掌控步枪时,嘀咕了句:“我们中国建筑的质量就是好啊,子弹也打不烂。”
——
燕绥在厂房门口蓄势以待,直到对讲机里传出傅征那声低喝:“走。”
她脚下油门一踩,打头冲出厂房,只一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始终握在挡把上,一档,二档,三档,稳稳当当得一路加至五档。
越野车马力足,她油门踩得凶,短短数秒,车身如离弦之箭飞快从毫无遮掩的空地上直扑厂房后方的隐蔽处。
不等车停稳,燕绥熄火,开了车窗跳下车,指挥海路撤离的工人先上车。
燕绥则直奔厂房后方的围墙。
她目测了一眼墙高,又掂量了下步枪,忽得起念:“傅征,你那辆越野,质量好不好?”
傅征险些被子弹打中,呼吸声一沉,端着枪靠向墙边的木箱。
闻言,正欲回答,只听厂房后方一声爆炸声响起。
他手劲一松,抱起枪开始换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