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草 (苏空崖)

　　“力建的。”周腾说，“建筑系。”
　　
　　“哇！你是学建筑的啊！”叶茗满眼激动，“那你岂不是画画特好啊？会写生会素描那种？”
　　“还好。”周腾随口应了一句，又觉得有些敷衍，补道，“能应付入学考试。”
　　“啧啧，你肯定是谦虚了，一般厉害的人都说自己还好，还好的人只会是自己是菜菜，菜菜的人会生气，说我们友谊的小船已经彻底翻了。”
　　“……”周腾沉默。
　　这有些道理的神逻辑，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咦？你怎么不问我？”叶茗又说。
　　“问什么？”说完周腾才意识到叶茗说的是学院和专业，咳了一声，问，“嗯你什么院，什么专业？”
　　“我是妓院的，主修软件工程。”
　　“……”话音落下，周腾的右眼又抽了一下。
　　
　　妓院是计算机学院的简称，男生们平时喜欢开玩笑瞎胡扯，但他从来没想过哪个女生能当着男生的面说出“我是妓院的”这种话，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看向叶茗，没成想她竟然满脸笑容，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看我做什么？”叶茗笑着问。
　　周腾挪开视线：“没。”
　　“你们院女生多不多啊？”
　　“不知道。”周腾说，“我没注意。”
　　“没注意？”帅哥说他没注意女生多不多让叶茗心里乐开了花，她偷着乐了几秒，佯装满脸惊讶地反问，“怎么会没注意啊，咱学校男生不是总关注什么男女比例哪个女生漂亮什么的么？”
　　
　　“是大多数，但不是所有。”周腾的语气冷漠而随意，平添出几分不羁来。
　　“嗯？”叶茗扭过头，周腾的回答让她来了兴趣。
　　“我对女生不感兴趣。”
　　“……”叶茗一怔，脸上的笑尴尬地僵住了。
　　
　　什么！
　　帅哥说他对女生不感兴趣！
　　搞什么！
　　难道她花痴了一晚上的小帅哥竟然是基佬！！
　　
　　叶茗拍了拍自己的脸，用十几秒让自己镇定，然后停下步子，一把抓住周腾的小臂：“你……是gay？”
　　周腾的胳膊再次被猛得抓住，眉头不受控制蹙了起来。
　　
　　杨教官又扯着嗓子呵斥几人，耳边接二连三的盘问也着实让周腾有些不耐烦。
　　“你别乱想。”周腾闷哼一声，垂眸看向叶茗，说，“我只是觉得女生烦。”
　　他顿了顿，然后轻轻推开叶茗握着他小臂的手，“况且，我没那么自来熟。”
　　他说完，不等叶茗反应过来，提起步子向前跑去，这次恢复了他原本的速度。
　　转瞬之间，已经距自己很远距离。
　　
　　望着周腾疾驰而去的背影，叶茗的心突然像抚过脸颊的夜风一般凉。
　　他觉得女生烦，她是女生。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觉得她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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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腾和曾睿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了，室友早已进入了深度睡眠，起伏的鼻鼾声将夜拉得格外漫长。
　　他们回来的时候宿舍已经停了热水，两人只好迅速冲了个凉水澡，明明已经累了一天，这会儿被冷水激得竟没了困意。
　　
　　“啊！今儿真是累死老子了。”曾睿边揉腰边抱怨，“杨教官那么凶神恶煞，以后哪个男的敢娶她？”
　　“用你操心？”周腾怼道，“反正不让你娶。”
　　“还娶？倒贴我一百万我也不要！”
　　周腾轻声笑了笑：“可得了吧，倒贴一百万你早被招上门了。”
　　“日哦。”曾睿笑了一声。
　　
　　两人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曾睿突然坐起身，扭头看向周腾：“对了腾哥，我问你，你跟那小茗同学什么情况啊？”
　　“嗯？”周腾皱眉，“什么什么情况？”
　　“就你俩是不是要擦出点火花什么的？”曾睿一脸八卦，“我今晚可是全看见了，你俩跑个步你追我赶郎情妾意的，可虐死后头我这单身狗了。”
　　“滚你大爷。”周腾顺手把枕头飞了过去，“少胡扯。”
　　
　　“哎哟我冤枉啊！”曾睿抱住枕头，“你可别给我说你对人家小茗同学没意思啊？没意思又是等人家跑步又是留微信的，当我傻叉哦！”
　　“没当你傻叉。”周腾说，“你傻逼。”
　　“日。”曾睿笑了，把周腾的枕头甩了回去，他也跟着笑了。
　　
　　曾睿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床里，说：“其实小茗同学真心不错的，漂亮，条好，爱笑，性格还好，要发展一段纯洁的革命友谊也不是不可以的，当然，我更希望这纯洁的友谊能在有朝一日变质，升华成不纯洁的情意。”
　　“醒醒吧。”周腾冷蔑一笑，“你还是想想明天拉练怎么办。”
　　
　　“哦对！我差点把这茬给忘了！”曾睿回头问，“对了腾哥，你见过子弹么？”
　　“见过。”周腾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操？”曾睿激动地再次坐起身，问，“你什么时候见得啊？子弹什么样儿啊？”
　　“圆的。”周腾一本正经地说，“小颗粒状。”
　　“小颗粒状？”曾睿皱着眉想了好半天，突然恍然大悟，“日哦，你他妈说玩具枪！”
　　“不然？”周腾笑了笑，“要不说你傻逼来着。”
　　
　　“无聊。”曾睿哼了一声，“幼稚。”
　　“那睡觉，明儿还早起。”
　　“别啊腾哥，其实提起明天打靶我还挺激动的。”
　　“嗯。”
　　“你知道么？有人用子弹做装饰品挂在脖子上，老帅了！”
　　“嗯。”
　　“唉你别一直嗯啊，说句话呀！”
　　“睡觉。”周腾翻身，“困。”
　　“日哦。”曾睿骂了一声，也悻悻翻了个身。
　　
　　“嗡”的一声，周腾床头的手机震了一下。
　　这么晚了还有人找？
　　他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解了屏幕锁。
　　
　　一条微信好友请求跳入视野。
　　好友昵称：小茗同学不是茶
　　请求备注：我是男生叶茗。
　　
　　周腾怔了怔，看着屏幕上的请求信息，脑袋里一下子就浮现出叶茗微笑的模样，唇角不知不觉地勾起。
　　然后点下同意。
　　
　　与此同时，抱着手机翘首以盼的叶茗手机也响了一声。
　　对方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把昵称只有一个句号的好友备注改成——周腾。
　　
　　叶茗困意全无，兴搓搓点进周腾的朋友圈，从上到下刷，发现都是些与篮球和建筑相关的链接分享。
　　正觉无趣，八月三十一日，他在开学前一天的一条朋友圈闯入了视线。
　　一颗带火的篮球下面，有一行黑色的小字——四年不闻女人香。
　　叶茗怔了怔，原本炽热的心再次凉了下来。
　　
　　而此时的周腾也点进了「小茗同学不是茶」的朋友圈，看到了几分钟前她刚刚发布的一条朋友圈。
　　“累并快乐的一天！希望明天可以顺利拿到觊觎已久的子弹壳！吼吼哈嘿！”
　　
　　暗光将周腾的双眸隐入黑暗，却无法掩住他唇角的那点梨涡。
　　觊觎已久的子弹壳。
　　他笑了笑，有趣。

第六章“我变心了，不爱你了”

早晨八点的南训练场被整齐的大片迷彩覆盖，十几面印着连队编号的大红旗随风飘飘扬扬，观礼台上团长正声情并茂地进行着拉练前动员。
　　各个连队提早就训过话，但凡这种全团集合领导讲话的场合，整个连无论是军姿口号还是作风，都要认真对待勇争第一。
　　谁出风头影响了全连，会后连长也会让他出尽风头，尽管这种风头是倒贴硬塞给谁谁都不想要的。
　　
　　前一天晚上看完叶茗的朋友圈，周腾莫名其妙地失眠了，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整晚，直到天微亮才将将迷糊了一会儿。
　　这会儿太阳已经爬上了山头，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周腾明显感觉到困意来袭，团长念经似的叨逼叨，听得他愈发困了，没一会儿就感觉脚下轻飘飘的。
　　差点一头栽倒的时候，团长突然提高了嗓门，周腾的魂都给震掉了半边。
　　
　　“最后强调！安全问题！”团长脖子上青筋暴起，神色严肃，“无论是拉练途中还是到目的地打靶，必须严格遵守纪律！对于违反纪律者将严惩不贷！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
　　“好！”团长喊，“各连队，准备出发！”
　　
　　一声号令，各个连队的教官纷纷跑到队伍最前面开始整顿，训练场上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全体都有！向后转——”
　　陆阳重新跑到队头，扬声道：“都检查一下自己的水壶，来回三十六公里就这一壶水，一定要合理分配，防止漏水！”
　　
　　全连纷纷低头检查水壶，曾睿趁机回头朝周腾使了个眼色：“喂，腾哥！”
　　“有屁快放。”周腾按了按太阳穴，一脸嫌弃地抬眸，“屁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