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让我说实话,我对你们恨之入骨!薄云,我从小崇拜父亲,认为他完美无缺,可是你母亲和我父亲**,当着我的面亲热,我那时不过六七岁,你明白那种童话瞬间崩塌的恐怖吗?那之后,我再也不相信这世上有美满的家庭,你毁了我的童年。再说致远,我们曾是一对相爱的情侣,他对我很重要,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我需要他,他就会像骑士一样出现在我身边。我依赖他信任他,可是自从你出现,他的时间不再只给我一个人,他甚至为了你责骂我,扇我耳光。你母亲夺走了我父亲,你抢走了致远,我再强悍也不过是一个女人,换做你,你会怎么做?”
薄云缓缓地说:“我会杀掉你。”
“对,千刀万剐不足惜。所以我恨你,合情合理。”
两姐妹在昏暗的病房中对视,目光里是刀光剑影。孟琪雅先放弃,她微微转过头,她没有力气浪费。
薄云站起来,走到病床前,她的双手缓慢放在孟琪雅的脖子两边,似乎在思考是不是要掐死她。
孟琪雅闭上眼睛,静静地说:“不必这么麻烦,窒息而死最起码要一分钟,你永远都会记得我垂死的抽搐。你想我死,只要玩失踪就可以,或者临阵反悔,不要捐出你宝贵的血救我的命。我活不了多久,快则几周,最慢拖不过几个月。你没有耐Xing?”
出乎意料,薄云并没有掐孟琪雅,而是替她把没有理好的睡衣翻领整理好。她清楚看见孟琪雅脖子上出血的斑块,她每一天都离死亡更进一步。
孟琪雅睁开眼睛,期待中的报复没有来,薄云的眼睛依旧清透如夏日湖水。
“我不是圣人,所以我不会说原谅你,也许我会一辈子都恨你,天知道。我才二十岁,也许等我再长大一点,我的想法会改变。但是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掐死你。不过看见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其实你已经受到上天惩罚。放心,我既然答应救你,就不会反悔。但我不是为你,或者为孟家而做这件事,只是为了致远。他从前欠你的,今日我替他还,从此之后你们两不相欠,请你不要再干涉我跟他的生活。”
孟琪雅缓缓绽开笑颜:“我早就干涉不了,从他为了你打我一耳光那天,我就知道,你在他心里扎下根。你居然还愿意救我?爱情真伟大,比血缘关系还要牢固!”
薄云不再多说,起身离开。走出这道门,她就跨越了恩怨情仇,谁说没有一夜长大的神话?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薄云,她拥有了一颗坚不可摧的心,她不再依傍他人,现在她是拯救生命,宽恕罪孽的神。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屋里的人,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麦克像只温驯的大狗,只要薄云肯救孟琪雅,他愿意跪下来舔她的脚。生父孟海涛注视她的眼神又怜爱又犹豫。苏青脸上明白无误写着乞求和焦虑。宁致远是关切不已地凝望她,薄云朝宁致远伸出手去:“我饿了,带我回酒店吃大餐好吗?”
宁致远笑着搂住薄云离开,孟海涛忙说一句:“保重身体,我们明天一起吃早餐,可以吗?”
薄云转身,说了一句云山雾罩的话:“孟叔叔,智慧如您,能否告诉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孟海涛愣在当场,无言以对。
第五卷:破晓 280、命中注定
沐浴之后,薄云感到疲倦,她爬上床,倒头就睡。宁致远随后而至,把她揽入怀里,他强壮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床头灯只开着一侧,逆光中他的脸俊美而神秘。
“你不累?”薄云的指尖轻触他的脸颊,他的唇真迷人,上唇的弧度微微上翘,下唇饱满而柔软。她忍不住描摹他的唇线,他张开唇,含住她的手指。痒,她想抽回来,他以牙齿轻咬,她微微皱眉,他笑着放开。
他以胳膊怀抱她,在她耳边低语:“我们有几天没做了?真是度日如年。”
“别闹,我怀孕啦!”
“对,我们来再现一下怀孕的过程。”宁致远坏笑。
薄云抵挡不了他的力气,被牢牢抱在怀里。
他眷恋不舍地吻着她,摸着她额上湿的头发,在她光滑的背上慢慢画圈,她眼睛湿润,双唇肿胀,宣告他的全面胜利。
她轻声说:“我们不该这样的……我肚里有宝宝了。”
“为什么不?让小宝宝体会到爸爸妈妈多么相爱。”
“我们在凡尔赛宫的时候讨论过,你现在不想要小孩,你还没准备好。”
“这是上帝的恩赐,我心怀感激。”
薄云突然悲从中来:“得到了又失去,不如从来没得到过。”
他用力抱紧她:“不会的,我们会度过难关,一切都会顺利。”
次日到医院,家属和医生讨论手术方案。宁致远看薄云一直很紧张,专心致志地听医生的每句话,生怕有什么单词不懂或者漏掉。他的手扶在她背上,加以安抚。
和医生分开之后,宁致远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我想带薄云去旅行。”
苏青很紧张,犹豫地说:“还有一周就手术。”
“对,还有一周时间呢,带她去散散心,让她身心舒畅,对她的健康和肚子里的宝宝都有好处。这一周她也没有特别的事,天天待在这里,枯燥得很。”
孟海涛沉默片刻,说:“可以,但是要注意安全,不要让她从事剧烈运动。”
“我租一辆车慢慢开,就在瑞士境内走一走,散散心。”
宁致远主意一定,说走就走,退掉酒店房间,租一辆越野车,和薄云一起去买两套户外运动服和登山鞋,带上干粮和水。苏青送他们出发时,一脸焦虑,薄云不忍心,轻声说:“我们一定会赶在手术之前回到苏黎世的,阿姨放心。”
孟海涛神情严肃,不发一言,眼神里却满含着担忧和期待,宁致远和他拥抱一下:“放心,我不会带薄云远走高飞,琪雅对我很重要,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她的生命。我只是需要一点缓冲的时间,假如最终保不住肚里的胎儿,至少我们还能拥有这一周短暂的甜蜜回忆,我,薄云,和我们共同的孩子在一起。”
孟海涛眼睛润湿,突然握住薄云的手:“我得知你妈妈留下了一些信件,是写给我的,可否让我看一看?你带在身边吗?”
薄云犹豫不决,看着宁致远,他想一想,点个头。薄云叹口气,把手机里的文档发给孟海涛,低声说:“这是扫描件,原件都锁在致远的保险箱里,有机会再给您看吧。本来这些信和照片,按照妈***意思都应该是寄给您的,可惜……”
“我明白,来日方长。”孟海涛说。
宁致远和薄云离开,孟海涛迫不及待地把薄云发来的文档全部打印出来,复印店的人问:“这里面有一些照片,是否需要用专业的照相纸打印?”
孟海涛十分激动:“当然,请替我放大。”
回到住处,孟海涛立刻检视厚厚牛皮纸信封里的每件物品,在照片上他看见小时候的薄云,从新生儿到满周岁,再到上幼儿园,戛然而止,寥寥几幅并不算清晰的旧照,他戴上眼镜端详许久。
苏青坐在灯下织毛衣,她必须借由机械化的劳动来缓解紧张的情绪。她避而不谈孟海涛手上的文档,她曾从薄云手中见过其中一封信,很清楚那是多么热烈而甜蜜的情话。事已至此,她选择隐忍。
孟海涛看得入神,直到苏青的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上。
“十二点了,早点睡吧。”
孟海涛有如大梦方醒,忙收起摊开满桌的文档,洗漱就寝。夫妻俩并肩躺着,都睁着眼。苏青忍不住说:“不知道琪雅今晚睡得怎么样?”
“麦克留在医院里陪她,放心。”
苏青的手找到孟海涛的,紧紧握住:“老公,我很抱歉,在薄枫死后不久,薄云就来过家里,带着她的遗物,想见你。我太自私,我对你隐瞒……”
“我不怪你,真的……归根结底是我造的孽。”
“不,是我放不下,你说琪雅受此大劫,是不是我们的报应?若不是我当初冷血无情,也许你不会对薄枫那般恩断义绝,二十年不通音信。如果你知道有薄云这么一个女儿,她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有不一样的命运。如果我们善待薄枫母女,业报就不会落在我们的女儿身上。”
“不要这样折磨自己,老婆,多想无益,顺其自然。”
苏青的声音哽咽:“假如琪雅没生病,薄云这孩子不开口,这个秘密你永远不会知晓。老公,你恨我吗?”
孟海涛疲倦地闭上眼睛,柔声说:“一切皆有定数。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第二日在医院守护女儿时,孟海涛坐在窗口光亮处,一页一页翻阅薄枫当年写给他的信件,他脑海里浮现出二十年前她的样子。
当年薄枫第一次到淮海路孟宅时,穿着一条白底红色波点的连衣裙,圆形翻领,露出新藕般的双臂。那个傍晚,这个经六中的老熟人推荐来的钢琴家教站在孟家客厅,一灯如豆,一人如花。苏青略打量了几眼,便悄悄对孟海涛说:“漂亮得不像个中学老师,倒像个歌星或者演电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