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艾伯纳为了制作“创世”，耗费了太多心力，所以最后被暗算的时候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轻而易举就中了敌人的招，也正是因为耗费了大量精力，他才没能像今天的艾雅一样，冲破束缚。
即便只是短暂的一刹那。
“但是你阻止不了我，这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巴泽尔慢慢站起来，动作优雅地拍了拍身上的烟尘，“你一定花了很多时间不顾一切地赶来这里，那已经足够消耗你的体力。”
他走到她身边蹲下，拂去她苍白脸上一点尘埃，“艾雅，你把‘创世’给了秦家的人，对不对？”
黎尔冷冷勾唇，“这才是你今天的目的对么？你想要‘创世’。”
“艾伯纳呕心沥血研制出来的‘创世’实在是非常完美的作品，不管我后来经过多少次实验，也无法让进化完全成功，你也看到了，总有一半的人因此死亡。如果有了‘创世’，我就有了打开关隘的钥匙，到那个时候，就没有人再牺牲了。”
他抿唇一笑，“不过，我今天唯一的目的就是困住你，只要把你留在这里，一切就好办了。”
黎尔勃然变色，双手使上浑身解数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她紧咬着咬，目中通红几乎要将眼前人吞噬，“你如果敢动他们，我会毁了这一切！我会毁了你机关算尽建立的世界！”
“你不会的。”巴泽尔摇头，“世界已经改变，艾雅，你不会让战争出现。”
他真的机关算尽，就连她的心也算进去了。
当她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的时候，又能改变什么呢？她改变不了什么，她只能扼制人心的贪欲，只能阻止战争的发生，竭尽全力地让那个所谓的“新世界”按照巴泽尔的憧憬永远延续下去。
他无比坚信，只要始祖夏娃在一天，这个世界就仍旧是他期待的世界。为此，他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
“我发誓我会的！巴泽尔，我会毁灭你的所有，你的生命，你的希望，你的理想！”
嘭——
另一半羽翼轰隆坠下，巴泽尔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后穿胸而过的残破泥塑，羽毛片片栩栩如生，沾染着晶亮腥红，身体已经麻木，感受不到心脏撕裂的痛苦，他愣愣望着近在咫尺含怒含悲的美丽脸庞，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黑色羽毛从头顶滑落，光泽如新，他的耳边只剩下翅羽扑动的响声。
烟尘弥漫模糊了琥珀色的眼，双翼倾颓的残破底座上，黑色羽翼展翅昂扬，场景宛如梦回。
“你好，我叫艾伯纳。”
“从今以后，你将不再有死亡、疾病、痛苦，你会带着神的祝福得以永恒。”
“巴泽尔，我最亲爱的朋友，巴泽尔……”
“巴泽尔，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也不要代替其他人选择。”
“如果你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却伤害了你最爱的人，正确和错误，又有什么意义？”
“巴泽尔，不要毁灭自己……”
“巴泽尔……”
他望向那抹迎着晨曦降临的身影，嘴唇几度张合，终于似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微弱而虔诚的声音，“艾伯纳……”
我最亲爱的朋友，艾伯纳……
当黑影靠近，他才看清了那人的轮廓，原来他从未发觉，原来他从未在意，那张冷漠无澜却只对自己所爱之人极尽温柔怜惜的轮廓，竟然像极了他午夜梦回时总怀有一丝愧疚遗憾的故友。
恍然跌入温暖的怀抱，黎尔忍不住鼻头一酸，强忍多时的情绪在这一刻面临爆发，她躲进依恋万分的脖颈间，声音微颤，“只有彼此……”
曾经诺言，一语成谶。
轻柔的吻落在鬓角眉心，最后停留在微张的唇齿间，扫过齿龈舌根，腥甜暖流透过呼吸交融淌入喉咙，她闭上眼潜意识地从对方口中汲取更多，直到浑身的力气慢慢恢复。
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抱到了雕塑底座上头，四周是狼藉破碎的黑色碎片，烟尘尚未散尽。
她撑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俯视着脚下血泊中的清瘦人影。
巴泽尔忽然抬起头，如雕刻一般俊美的容颜在短短一瞬之间似乎苍老了几十岁，胸口被刺穿的窟窿已经不再流血，他明明可以将利器拔除静待伤口恢复，却没有任何动作，而是任由他刺穿胸口，任由伤口溃烂。
他盯着黎尔身旁高大的人影，嘴唇噏合几下，颤巍巍的开口：“艾雅，他是……”
黎尔面无表情地勾起唇角，“真庆幸我没有在之前就告诉你，艾伯纳还有一个孩子。”
如果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黎尔就将秦白的身份昭告天下，很有可能今天交代在这儿的，不仅有她，还有秦白。
秦白俯首将地上那个狼狈的身影打量了下，嘴角噙住一抹讥讽的笑，“听说你要改变世界？”
巴泽尔的目光一直定在秦白身上，骤然憔悴的脸色也盖不住眼底莫名的光芒，“孩子……”
秦白不再看他，而是转头对着黎尔，收回嘴角笑意，面无表情问道：“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我……”黎尔有片刻犹豫，忽然又听他冷冷道：“早点解决完回去解决你。”
哦豁，又惹老大生气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等待新生
黎尔来到巴泽尔身前，目光在他胸口的血肉模糊定格一刻，“巴泽尔叔叔，就算是神，也不能剥夺作为人而生老病死的权利，而你，不是神。”
他看着她，眼中渐渐噙了泪，琥珀色的瞳孔染上凄哀的霜，霜雪里隐约透出一丝希冀的光，逐渐失去生命光泽的手臂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来握住她的，嘴唇嗫嚅半晌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我也不是神。”黎尔说道。
那寸微薄的光芒终于彻底熄灭。
“艾雅，不要让他们生活在黑暗中……如你所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不要让他们，失去这个权利……”
“不再有战争，不再有杀戮，不再有异类，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他笑着说，黎尔站起身退后一步，看着他眼里闪烁卑微祈求的光芒，而她却无法给他想要的承诺。
“巴泽尔叔叔，我向你保证，战争不会发生，而你想要的平等……”她做不到。
破碎的希望之光终于随着尘埃灰飞烟灭。
黎尔呆呆地立在原地，低头望见地上那团猩红的血液上沾染了一层薄薄的灰，金色怀表静静躺在血泊中，啪嗒啪嗒，永恒地计算着时间流逝。
生命本不必坠落，然而理想却不会改变。
她亲手毁了他的理想，怀揣着悲痛哀戚，唯独没有惭愧后悔。
四周忽然出现数不清的人影，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排着整齐的队列，将通往外界的路锁死。
那些人影里，有她熟悉的面孔，也有不熟悉的面孔。似复制出来的坚定冷酷，为了同一个理想而捍卫到底的决然。
黎尔敛去面上悲戚之色，回到秦白身边，“秦家可能有危险，我们没时间耽搁了。”
秦白淡淡嗯了声，抢先她一步跃上楼顶，转瞬身影已然消失半空。
黑影如群鸦过境，对着猎物发出兴奋的尖鸣，忽而在振翅俯冲之际坠落尘埃。
黎尔回头看了下地面，瞬移下去拾起沾了血污的怀表。
爱琴海小岛，碧空如洗，阳光明媚。
黎尔将金色怀表放在黑色大理石地碑凹槽中，指尖划过碑上镌刻的“Bazell·Donald”两个单词，怔愣片刻，不紧不慢地直起身退后几步。
右手边，是两块并排的大小形制相同的黑色墓碑，方正锐利的刀锋雕刻了两个伟大的名字。
Ebner，Chi。
“各地都传来消息，情况已经逐步控制下来，被迫进化成功的人被送到了源流下属的几家训练基地进行管理，心理受到影响的安排精神疏导，很快接受变化的就教他们怎样使用能力，适应新的身份和生活。”雪安站在黎尔身后，抬头望了下蓝天，云淡风轻地说着话。
成尹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淡，“九号的指挥官伦恩·伍兹已经顺利获救，威尔逊和斯宾塞坦白了他们协助巴泽尔做的事，包括当初在格林顿家族的实验室里安插了人手，逐步掌握580基因秘密的事。听到巴泽尔死去的消息后，威尔逊选择了追随而去，斯宾塞恐怕要在源流的监狱里待到忏悔为止了。”
黎尔点点头，又问：“秦重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跟着去基地了，那几个小子反应还挺快，知道情势危急，所以各自随身携带了‘创世’，秦重还好，遇到的都不是什么棘手的人。倒是钟綦和周珏，东西全由他们看管着，巴泽尔派了一批精锐去抢，若不是他们即刻开始进化，恐怕也对付不了那些人。”
轰鸣声从头顶划过，几人抬头看了看，黎尔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回过神看着成尹和雪安二人，“辛苦你们了。”
雪安白了她一眼，撩着头发说：“跟我瞎客气什么？”
成尹轻轻扯唇，“这原本就是我的责任，谈不上辛苦。”
“现在客气当然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重任委托了。”黎尔耸肩，笑容嫣然，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