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阿旋的眼神实在太过热切,林二春和童柏年想忽视都难。
童柏年不知道当年内情,只当东方承朔想拿阿旋做把柄,抱着阿旋的手臂紧了紧,目光凌厉,要是东方承朔敢妄动,他就是不顾一切的硬拼杀出一条血路,也要让阿旋安全脱身。
林二春却是心中一突,心里涌出来一个荒谬的念头,不怪她多心,她两辈子下来都不曾见到东方承朔用渴望柔和的目光去看一个孩子。当年阿策养在他膝下,他也多是冷面冷情,稍有温情父爱。
眨眼间,东方承朔已经在他们跟前五步之外站定了,他看着阿旋,放低了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旋道:“我叫童九旋。”
东方承朔目光微暗,念道:“九旋?”
“我爷爷说,建心于窈冥之野,藏志于九旋之渊,九旋,就是很聪明、很聪明的意思。”阿旋说完还看看童柏年,一脸骄傲。
东方承朔看他们祖孙孺慕情深,应和道:“的确是好名字。”
然后瞥了眼童柏年:“据我所知,童氏族内,皆以辈分置于名字之中,童柏年如此,童观止、童官华皆是如此,字不同音也相同,轮到阿旋这一辈好像是令字辈?”
童氏族内跟阿旋同辈份最大的都已经成年,皆是以“令”字入名,就连卓香琪的儿子大名中都有个令字。
“你的名字为什么不同?”
阿旋还不完全懂什么辈分,他看向爷爷。
童柏年笑着道:“爷爷就喜欢这个名字,阿旋不喜欢吗?”他给自己孙子取名字,自己高兴就行,哪来那么多框框条条。
阿旋嘻嘻笑道:“喜欢。”
东方承朔又问了阿旋几句话,诸如他的生辰,童家人待他如何之类的话。
童观止一项是特意教导儿子独立,即便阿旋还小,也没少被使唤着当个男子汉。才三岁的孩子还不会撒谎,这些童言童语落在东方承朔耳中,自有另一番计较。
心中有了猜疑,他才瞥了一眼林二春,问道:“为什么?”
林二春被问得一时愣怔,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阿旋。
东方承朔又道:“他是弘德八年正月出生,应该是在七年四月五月间怀上的,是吗?”
林二春看着东方承朔,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果真荒谬可笑。
卓香琪一直当那晚的人是童观止,他难道当......牟识丁到现在还没有跟他说清楚吗?还是他根本不信?
她实在想象不到这两个人纠缠了一晚上,到底是如何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难道面都没有见上吗,怎么会糊涂至此?
真是让人觉得可笑又郁闷,他们糊涂就罢了,为什么要攀扯上她的阿旋。
她冷声道:“是又如何?”
东方承朔没在意她的冷脸,次数多了,他也已经习惯了,林二春不留情,他也无所谓顾及她的颜面,直截了当的问道:“不如何,我就是想要弄清楚,他是不是那天在卓家别院里怀上的,是不是我的?”
此话一出,四周听见这话的人都看向林二春,童柏年厉眼扫来,林二春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动着,怒道:“东方承朔,你是想孩子想疯了吧!我儿子跟你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少做梦了。”
明知道此时,她若是顺着东方承朔的话含糊应下来,让他误以为阿旋真的可能是他儿子,阿旋暂时不会有危险,可林二春上辈子受够了这种苦,她相信童观止不会怀疑她,可现在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如果她这么说了,人言可畏,她不愿意她的阿旋跟阿策一样顶着父亲不详的名头生活,哪怕是几句传闻她都不愿意。
“我儿子的身世干干净净,他的身份堂堂正正,他的父亲是童观止,他是童家子孙!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我见面如仇,我自问从没有做过什么模糊举动让你误会,你少毁我清誉。”
东方承朔目光晦暗难明,双拳攥紧,自从牟识丁告诉他林二春和童观止的关系之后,他怒火中烧之余,还有一丝希冀,也许她是不得已的呢?
如今这点儿希冀已经灭得半点不剩了。
只是在这样的处境之下,她还极力撇清,语气和态度都太过强硬,反而让东方承朔更加怀疑她是心虚,更疑心阿旋就是他的儿子,她生下他的孩子,却宁可带着孩子认贼作父!
这个女人实在是反复无常又狡猾多端至极!
他已经不想去了解她为什么要会如此做了,原本还打算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给她一点体面,如今他只剩下被欺骗和玩弄之后的愤怒。
他看看一脸正色的童柏年,又转头对林二春清晰有力的道:“林二春,你敢当着童柏年的面发誓那天在卓家别院,你没有......也罢,你撒谎成性,想来也不会在乎什么誓言不誓言,
如今童氏父子也被你哄得团团转,童观止头顶上绿油油一片还不自知,你可真有本事!那天晚上你主动诱我,究竟是何缘故,我始终想不明白,现在看你跟在童观止身边也有四年了吧,却只这一个孩子,想来那童观止不止手无缚鸡之力,还不能人道......”
他越说越过分,童柏年变色,林二春气得打断他,“你可真是可笑,还很会妄想。”
她本想用东方承朔的话来反讽他,可又怕这件事会激怒他,反而不妙。
她越生气,他反而越是误解,想清楚了,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当年他不肯承认她的阿策,如今倒是主动抢着认她的阿旋。
可笑的是两个孩子都不是他的。
“东方承朔,你想知道......”她正要说让他将卓香琪找来对质,还没说完,就被童柏年打断了。
“不必与他废话!”
林二春有心想要跟童柏年解释几句,可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实在是越描越黑,而且,那天晚上的真相也是建立在她知道东方承朔可能对她存有非分之想,并且利用了这件事,传出去,也是她的名声难听。
她跟童柏年相处几年,本以为他对自己会有基本的信任,可他的神色和语气实在是都不太好,可以说称得上难看,童柏年又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林二春也有点委屈,于是闭上嘴,只看着他不言语。
心里却想着,如果他怀疑阿旋的身世,日后。她绝对不会让阿旋再跟他接触,更别想让阿旋喊他爷爷。
她气呼呼的生闷气,童柏年直接呵斥道:“蠢东西,狗咬你一口,你居然也想要去跟着对咬,他又不懂人语,你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旁人不明内情,还以为你真懂犬吠的意思呢!”
林二春被训斥的愣头愣脑。
童柏年又恨铁不成钢的道:“碰到恶犬狂吠,你就不会想想用人的法子了?可别无端连累我大孙子名誉!”
虽然是训斥她,但是却没有丝毫怀疑阿旋的来历,林二春心里松泛了,赶紧认错:“我知道了,爹,是我错了,辜负您的教诲。”
童柏年斜着眼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这两翁媳死到临头,还一唱一和骂他是恶犬,东方承朔气得笑了,笑过了,他冲童柏年道:“你倒是很信任这个女人,看在这孩子的份上,我就姑且帮你一回吧,免得你们白白替人养孩子。”
童柏年冷声一哼,不予理会。
东方承朔回头冲侍卫道:“去端两碗清水过来!”
林二春隐约知道东方承朔想做什么。
果然,水端来了,东方承朔又道:“去给童柏年和那个孩子各取一滴血,让他好好瞧瞧,这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童家的种。”
“你......”林二春想说点儿什么,刚发出一个音,就被童柏年一眼给瞪得憋了回去。
童柏年再不愿意,可如今人在屋檐下,对方人多势众,眼下只能先服从。
东方承朔愿意拖延时间,他也乐的配合,只是心疼阿旋,小小年纪要被采血,好在东方承朔对孩子并不粗暴。
两滴血滴进清水中,端着碗的侍卫拿着轻轻晃了晃。
东方承朔凝眉看着,双手紧张的蜷曲着。
林二春也伸长脖子去看。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不相容。
东方承朔眉目放松了,冲着童柏年一挑,又看看林二春,神色嘲讽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童柏年神色淡淡,也没吱声。
滴血认亲的说法由来已久,童柏年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还得亲身体验了一回,自己的儿子是什么人,媳妇是什么人,他心里还能没点数,用得着这样的法子来磕碜人吗?
阿旋的血虽然跟他不融合,可他却一点也不怀疑他不是自己的亲孙子。
要么是那水有问题,要么就是那个滴血认亲的说辞不对。
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真理。
童柏年的态度给了林二春底气,她心中大安,不过却一声不吭,没有想要跟东方承朔去讲明白其中的道理,东方承朔这个人,她算是看透了,他固执得可怕,很难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她再多的解释,他也会像上辈子一样当成是狡辩吧?
那就随他去吧!
东方承朔只当她是无言以对,又冲着阿旋扬了扬下巴,道:“再取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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