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家自认为从没对不起慕容以微,为什么她要让慕容家家破人亡呢?
难道在前世,他们与慕容以微有涉世之仇吗?
如果真的那样,报应在她慕容以安一个人身上不好吗?为什么要夺走她妈妈的性命?
她的妈妈一生向善,从未做过坏事,为什么老天要残忍的带走啊?
把额头抵在墓碑上,慕容以安闭着眼睛,而她的心里啊,早已悲伤泛滥。
四野寂寂,只闻雨丝打落石碑,天地间静得仿佛只剩下了慕容以安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渐近。
慕容以安动了动,她并没有转头。
也许……
她能够猜到来人是谁。
那人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住,沉沉的目光落下,仿佛有千斤重。
“安安……”那人开口,声音里饱含怅然苦楚,可在慕容以安听来,却是嘲讽至极。
见慕容以安闭着眼睛没动,那人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他缓缓靠近,把白色雏菊轻轻放在墓碑前,与慕容以安带来的雏菊并排着。
慕容以安跪着,他没有跪,而是坐了下来,眉宇间流露出几分颓然之态。
抬手拂去金色大字上的雨水,他侧着身子轻轻靠在墓碑上,就像是与糟糠之妻相依为命,相互取暖一般。
慕容振华本想跟慕容以安说说话,可他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做的混账事,他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嘴巴张开了,最后又讪讪闭上。
罢了!罢了!
在亡妻墓前,他还是不惹女儿生气了。
难得有机会与女儿安安静静的相处一会儿呢,即便沉默无言,他也觉得万分珍惜。慕容振华振华一会儿看着冰冷的墓碑,一会儿看着慕容以安,他的视线充满了愧疚,最后颓然地摇摇头,一声叹息出口,随风消散。
宁随风和小墨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慕容以安和慕容振华两人,一人跪一人坐,他们都紧挨着墓碑,没有对亡人的惧怕,有的只是眷恋和思念,还有淡淡的怅惘。
听闻脚步声,慕容振华寻声望去,只见宁随风一手抱着小墨一手擎着雨伞走过来,他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声音里也充满了苦涩的味道:“随风,小墨,你们来了……”
宁随风对慕容振华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视线落在小墨身上,慕容振华眼底的愧疚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小墨轻轻踢了宁随风一脚,趴在宁随风耳边小声道:“宁叔叔,放我下来。”
宁随风把小墨放在地上,黑色的雨伞完全罩在小墨头上。
小墨微微仰头,表情淡漠:“慕容参谋长。”
小墨疏离的称呼,让慕容振华的心啊,顿时碎了一地。
也是啊,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的女儿他的外孙不认他,他怪不得别人。
宁随风让小墨自己打着伞,他弯腰把白色雏菊放下,脱下身上的风衣披在慕容以安身上,随后他蹲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圈着慕容以安的肩膀,亲昵的凑过去,话语虽然饱含责问,其中的担忧和心疼却不曾遮掩:“下雨也不知道带伞,衣服都湿透了,不觉得冷吗?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安安,你让我说什么好,嗯?”
慕容以安把头从石碑上移开,十分自然地靠在了宁随风的肩膀上:“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宁随风失笑:“当着……伯母的面,你让我什么都不说,是想让伯母觉得我不合格吗?”
他中间顿了一下,本是想喊妈了,突然想到慕容振华还不知道他和慕容以安领证了,就临时改了称呼。
慕容以安埋在他的怀里闷笑:“我就是这么想的。”
她虽然在笑,可那笑容里,也带了几分凄迷。
“安安,你听好了。”宁随风突然严肃起来,“今天我只允许你伤心一会儿,我们回去后,便不能再伤心了。”
他每天想让她开心都来不及,怎会舍得让她心伤?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慕容以安心情畅然了不少:“要是回去后还伤心怎么办?”
无奈一闪而过,宁随风眼底的宠溺比海还要深,有慕容振华和小墨在,有些话语不适合当众说出来,于是他凑到慕容以安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就床上惩罚。”
慕容以安:“……”
粉拳落在宁随风的胸口,慕容以安又羞又窘:“流氓!在我妈面前就耍流氓,宁十三,你可真行!”
宁随风非但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深深凝视着慕容以安的眼睛:“我想,伯母应该十分乐见其成。”
慕容以安:“……”
与宁随风讨论无下限的话题,她永远不是败于下风。
小墨安静地看着在蒙蒙细雨中相拥的男女,不禁露出一抹优雅的微笑。
从他懂事后,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这一幕。
而今,他的妈咪终于等到了那个愿意把她捧在心尖上的人,他想,此生他终于了了一桩心愿。
愿时光从此静好,愿幸福永远长存。
慕容以安和宁随风腻歪起来,总是会忽略周围所有的人,包括小墨这个儿子。
见两人腻歪不停,小墨有些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提醒两人:“妈咪,宁叔叔,虽然蒙蒙细雨中谈情说爱很浪漫,但也要分场合啊。”
在墓园里谈情说爱,恐怕在漫漫尘世里,这两人是头一对吧?
宁随风话语幽幽:“不要紧,我跟你妈咪感情好,我相信你外婆很乐意看到。”
“宁叔叔,脸皮是个好东西,别挥霍得太快!”小墨不雅的翻了个小白眼,举着伞走到墓碑前,弯腰鞠了一躬,他决定看看外婆洗洗眼睛。
这时,雨丝变粗了,蒙蒙细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雨伞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抬头看了天空,宁随风说道:“安安,雨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犹豫片刻,慕容以安终是点了点头。
虽然她很再陪妈妈一会儿,可她不忍心让宁随风也冒雨陪她。
揽着慕容以安的柳腰把她带起来,宁随风拉起风衣遮在她的头上:“挡雨。”
慕容以安本想让他一起进来,宁随风直接拒绝了。
见三人要离开,慕容振华急了,他脱口喊道:“安安!”
顿下脚步,慕容以安回头,表情淡漠疏冷:“有事?”
嘴唇颤了颤,慕容振华攥着拳头,像是在把全身的勇气都集中起来一样。
就在慕容以安即将失去耐心的刹那,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了几分祈求:“安安……回家,好吗?”
回家?回哪个家?
慕容以安笑了,眼底嘲讽至极:“我当然要回家了。”
不回家,难道要睡大街么?
虽然她刚离家那会儿差点睡大街,但她可没有睡大街的癖好。
“不……我的意思是回大院……”慕容振华急急解释,甚至显得有些慌乱。
慕容以安微微勾唇:“慕容参谋长,如此不要脸的话,你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的确很令人佩服。”
回慕容家啊……
真不知他说这话的勇气是哪里来的。
慕容振华开口解释:“安安,我……”
“够了!”他刚开口,就被慕容以安打断了:“慕容参谋长,我慕容以安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当年你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的时候,就该想过有这么一天,而且在慕容以微的庆功宴上,我也说过,不是你不要我了,而是我慕容以安不要你了。如果你的记忆不好的话,我不介意在我妈的墓前再说一遍!”
慕容振华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好似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上。
“我妈生前常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慕容参谋长,自己种下的恶因,就别妄想得到善果!”
话音落下,慕容以安不再看慕容振华,拉着宁随风就走。
小墨连忙跟上去:“妈咪,宝贝腿短,慢一点啊!”
茫茫雨幕里,只余下慕容振华一人,颓颜老态,茕茕影单。
许是年纪大了,抵抗力下降,再加上淋了冷雨,从墓地回来,慕容振华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咳嗽,发热,头疼。
慕容振华靠在沙发上,身体酸软,他想动一动,都觉得十分难受。
大概因为阴天的原因,即便是夏天,天黑的也特别早。
不过五六点的光景,屋里已是晦暗不明。
“咳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猛烈的咳嗽,那架势好似要把肺叶咳出来一样。
头昏昏沉沉的,晕眩感猛然袭来,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嗓子又干又疼又痒,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爬行噬咬。
慕容振华撑着身子起来,想倒杯水喝。
然而,水壶里空空如也。
颓然的放下杯子,他只好自力更生烧水。
他靠在橱柜上,伛偻着腰,颓颜老态尽显,此时此刻,慕容振华看上去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他不像是五十岁的人,倒像是古稀之年的垂暮老者,凄凉的捱日度月,等待死亡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