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珍却对着听筒说“五一我有事,公司组织出国,我已经办完签证了,妈您自己去吧,回来我给您带礼物。”
说完曲珍挂了电话,也没再看傅珏,大步流星朝办公室的方向走。
傅珏愣了半晌才撇撇嘴。
☆、徐徐向暗
吴南邶的研发组五一本是不放假的,月中的导航科技展已经在筹备,但像样的研发还未成型,他做为项目组负责人首当其冲应该扛起大旗。
但他现在坐在飞往西安的飞机上,身畔那个女人看了二十分钟的三联周刊就倚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空姐过来发餐,吴南邶摆摆手。
两个小时能做些什么?
吴南邶很感激,在生命力无数紧凑密集罗列的小时里,有两个小时是能抽出来与曲珍单独渡过的。
她说了想让他带自己回西安。
这种要求让吴南邶感到踏实,也首当其冲有求必应。
西安这座城市是有魔力的,它承载厚重的历史,抨击现代传统文化,又不得不包容当今社会日新月异的年轻态发展速度,一部分人深夜仍是暗暗坐在小巷子里来碗白水羊头听老板在后厨吆喝一声就感到宽慰;一部分人已经完全接受牛排土豆泥,无法承受回民街的腥膻味儿,交友花的心思如同牛排旁边点缀的一朵西兰花,无用又没人待见;另一部分人依旧保留西北人民的朴实风格,黄土高坡风沙铸造的性子,踏踏实实做一个人,老老实实爱一个人;还有一部分人享受着新派速食爱情带来的刺激与效率,不过脑子的相爱又大步流星得走开,年年岁岁,老得很快。
曲珍在城墙边的古玩字画市场买了一个水晶的兵马俑群像碑,立体的雕刻在里面活灵活现,曲珍举起它透过灯光看得的时候眼睛晶亮亮的“给牛牛他一定很高兴。”
吴南邶觉得,她跟这座城里的其他人都不同,不用问的,这是个秘密。
她是个,很容易对人对事产生感情的人。
提到牛牛,曲珍又低下头,吴南邶甚至怀疑她是在惦念牛牛的父亲,但曲珍很快笑了,很甜,不像甜糕,像甜糕上的粉,一笑周围的空气都跟着荡漾起来,她过来拉吴南邶的手,柔软的卷发发梢轻轻拂过他的手背“我们像两个白痴呀,你瞧,我们也应该买双趿拉板,再换上一条大裤衩……趿拉板你知道是什么吗?”
吴南邶点点头“人字拖。”
曲珍笑得更烈了“博学多才的吴南邶。”
他们到了一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欢笑的,但偶尔也有伪装不好出错的时候,吴南邶知道她到了西安心里不自在是觉得陈杜生也在这座城市但自己却与另外一个男人欢笑着共赴时光,而吴南邶也知道曲珍有时趁他不注意试探瞧他的目光,是觉得张不开口问他要不要去看看魏如月。
但吴南邶知道,后来他们都放弃了猜忌,因为他们知道对方根本没有此意,不过庸人自扰,他们是彼此世界里的孤岛。
曲珍提议说“回何家村住吧,路上不过两个多小时,天黑前能到的了。”
提前给舅舅打了个电话说要带朋友回去,舅舅却犯了难,说带着舅母去三姑妈家串门去了,吴南邶说没关系,他带朋友去住,让舅舅不必着急回来。
曲珍见他挂了电话说“也好,我见你舅母很喜欢如月,带着我去了要犯口舌。”
吴南邶觉着好笑“她不过是喜欢侄媳妇,谁是她侄媳妇她都会喜欢。”
曲珍却淡淡看着他。
吴南邶拉她过来,贴着自己“等忙完这几日,我就跟如月的父母摊牌,不会让你等很久。”
曲珍笑了笑。
俩人坐车回何家村,路过秦岭的时候曲珍歪头朝外看,离得远了以为是天边积压的阴云,近了才知道那不过是高耸的山顶,实在太高,像是朦朦胧胧的幻影。
车子抛锚,一进到秦岭区域气温骤降,有一位老奶奶在路边卖剥好的荸荠,曲珍过去蹲在笸箩边上随意挑着。
一抬头,奶奶正看着她,有些出神。
曲珍望了望身后,没有他人,吴南邶离得自己远了些正在抽烟。
曲珍见那奶奶摇摇头“造孽啊——”
“姑娘,孽缘啊,那孩子在哭泣,趴在你的怀里,哭个不停。”
曲珍手下顿住。
“是一段孽缘啊,你与孩子、与孩子的父亲,都是造孽啊——”
曲珍将刚挑好的荸荠又扔了回去,擦了擦手“谢谢您。”
她回去,吴南邶正与人交谈,曲珍过去依着他。
吴南邶拍拍她的脸,问“怎么了?”
曲珍摇摇头。
二十分钟后车子修好,曲珍上车的时候透过窗子发现那位奶奶站起身,佝偻着背仍是在看她。
曲珍别过头去,将脑袋埋在吴南邶的肩上“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到何家村的时候已经是临近黄昏,各家早就开伙,这会儿吃完饭都坐在院子里头喝点茶,挨家挨户串门聊天或者打牌。
吴南邶带着曲珍进村的时候好几户都见着了,笑着跟他打招呼,又见他带着个女人穿得秋黄枯叶色质地考究的纱裙,白嫩嫩的一截手臂挎着吴南邶的臂弯。
老乡有些尴尬,装看不到边上那人,只跟吴南邶说些话,等到人走了就拉过边上人揶揄“你瞧瞧你瞧瞧,娃子去了城里就变了!”
陕北人们喜欢管女人叫女子,带着些口音,这天算是有话题了,人都不知道曲珍叫什么,一口一个女子女子的,讲到星星都落了。
吴南邶带曲珍进了屋,天黑得快,不出二十分钟就暗了下来,吴南邶见外屋放着两捆柴火,想着也不必大费周章,天气已经热了,家里的灶联通着火炕,要是做饭炕也就会很热,吴南邶将曲珍安置好,说出去买点东西凑合吃一口。
在食杂店的时候正好遇到黄大夫,黄大夫笑着看他“怎么一个月回来两趟啊,北京的工作不忙?”
吴南邶索性给他递根烟聊了会儿,吴南邶没进来前黄大夫正跟店老板抱怨着烦心事,村里受政府扶持开了个正规的诊所,他小姨子接他的班给人瞧病,主营的还是中医。
这中医就讲究了些,药匣子贴了桃木的标签,政府的经费将将够用给刻了十数个牌子,但没成想药品总是经常换,小姨子就换成了红底黑字的简易手写标签,怎奈前来抓药看病的人总是笑话她字写得难看,小姨子脸皮儿薄,挨处打听谁的字好看些,可村里的人都是些大老粗,上了五十的没几个认字的,年下二十左右的都在外打工端盘子,剩下三十好几识字的几个提笔忘字,字写得跟鸡爪子扒拉似的,小姨子正犯愁。
黄大夫见着吴南邶就跟见着救星似的,把这事跟他说了下没成想吴南邶一口答应。
买了两桶面回去煮了,把这事也跟曲珍说了声,说明天带她村里逛逛。
他们吃完面在那张炕上做*爱,不分黑天白日,没日没夜,俩人已经非常契合,知晓彼此每一寸敏感。
村子里的住户密集,想是这样的寂静夜里断续的呻*吟也被路人听去了不少,一脸鄙视得路过院墙外面,却不自觉地趴着墙根听,听到最后人也燥了汗也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对儿新婚夫妇欲求不满,知道的人却啧啧称道自觉不妥第二日还要以讹传讹。
山中升起白雾,寥寥炊烟混合着却又很快消散,犬吠打断声声音浪,曲珍完全投入难得主动,搞得吴南邶亢奋着需求极大,不休到天明才彼此满足。
太多次,身体的熟悉让彼此异常信任,谢绝了那些防范措施只为了最原始的交合,仿佛要做到地老天荒榨干彼此的情.欲与羞臊。
第二天中午过后才起身去诊所,黄大夫已经等候多时,给吴南邶介绍认识了小姨子小秋,小秋见吴南邶话不多,边上还跟着个女人,一直伫立在门口的红色宣纸边上看着上面写的公告。
吴南邶坐下开始写墨笔字,方正的小楷,一笔一划笔锋雄劲,小秋赞叹了几句,边上有来瞧病的也围观着看,村里人好事者居多,曲珍不是个拎不清的,她知道那些闲言碎语虽未听到但察言观色他人神态也略知一二,此刻保持距离没进门,她内心坦然只欣赏得看着低头专注的吴南邶。
诊所的院子里有一棵李子树,枝叶茂密,她站在树下听着鸟叫声,不多时小秋出来站在她边上。
“嫂子怎么不进去坐坐,外面日头毒。”
“里面太冷了,晒晒太阳也好。”
小秋顺着她的视线向上看“人都说这树不吉利,有老讲儿:李子树下噎死人。在诊所这地方忌讳这些。”
“很好闻的香气,我还是第一次见李子树。”
“越好闻的花越是结苦涩的果子,这树用我们这儿的话讲叫死树,结疙瘩果酸得倒牙,只能看不能吃,不中用的。”
曲珍笑了笑,想起此次行程的初衷,她此生最后悔的就是在那个被吹得天花乱坠的镇上无证医院做了一次规模不小还不成功人流手术,从她拿到人民医院权威化验的那天起,她就遨游在自己潜在因子放纵的内心里,暗示自己应该被挥霍着释放最后一次,她与吴南邶,最后成全得放纵,要不然她无法面对自己所有过往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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