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回合下来,我投降了,因为眼睛好酸。
向妈妈喊我们吃饭,他皱着眉头,去牵我的手,而我握着拳头和他较劲,而在他的眼中,我估计比小鸡仔子还要可笑,于是他稍一用力,我就觉得骨头要被他捏碎了。
我瞪着他,眼泪汪汪。
疼的。
他忽然放轻了声音,手上的力道也减小了许多:“好了,别闹了。”
闹?你以为我在跟你闹吗?向啸天,我告诉你,我是很认真,很认真的。
我跟着他去了餐厅,脸色有点儿难看,而向妈妈的脸色却更加难看,因为她正在为即将的排兵布阵而纠结。
我猜想,在向妈妈眼中,他的宝贝儿子简直喜欢我喜欢到了极点,甚至连从客厅走到餐厅都要手牵着手,可殊不知我们不是在牵手,而是在云手,只是,我的功力太低。
于是向妈妈觉得我和向啸天必须挨着坐,可是苏儿呢?他还在嫉妒吃醋,最后,向爸爸和我面对面地坐着,向妈妈挨着自己的丈夫和陈囡,向羽夹在阿兰和我中间,阿兰抱着苏儿,可是我却挨着陈囡,于是我很奇怪,为什么不让向啸天挨着向爸爸,然后我坐在阿兰和向啸天中间,这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向妈妈并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看得出她十分懊恼,因为她一直在说:桌子太挤了,明天我一定要到家具城,买一张更大的桌子回来,一定要去买。
小孩子还是比较好哄的,向啸天用两块排骨和几句甜言蜜语,就再次博得苏儿的欢心,只是,向啸天给我夹菜的时候,苏儿会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吧嗒吧嗒地盯着我,让我如坐针毡,我想,从小到大,我的胆子都很小,可是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吓成这样,还是头一遭,于是,我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
他手一用力,我眼睛一瞪,他却把一块连皮带骨头的鸡肉,硬生生塞进我的嘴里。
“吃吧!”他似笑非笑。
我咬着鸡,瞪着眼。
苏儿在晚饭前吃了一整张葱油饼,所以吃饭时他只吃了几口,就到客厅看动画片去了,看的是海绵宝宝。
向无言冷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啸天,陈囡在美国一直帮忙照顾苏儿,苏儿生病,陈囡又是主治医生,你应该敬她一杯酒,好好谢谢她。”
我默默地吃着一个菜叶,原来陈囡是医生,而且还做过苏儿的主治医生。
“不用了,向伯伯,这是我应该做的。”陈囡立刻说道。
“用的。”向无言沉声道。
而向啸天却始终垂着视线,毫无反应,那一瞬间的静默,我仿佛可以听到空气凝固、灰尘漂浮、灯光流动的声音,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是他的女朋友,我此刻绝不能无动于衷,于是,我本着对债主负责,又对得起良心的原则,在桌子下面又踹了他一脚,他却转头瞪着我:“你踢我干嘛?”
我干笑两声,脸颊红成了关公:“不小心,不小心。”
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向啸天缓缓一笑,可是眼睛里却一片冰凉:“我很想敬陈小姐一杯酒,可是,我一会儿要开车,不能喝酒,所以,晓虞,替我把这杯啤酒喝了。”
他竟然叫她陈小姐,这种刻意的疏远,殊不知正泄漏了他心里的执念,那执念或许是他心上连着皮肉的一个结,无论系上或打开,心都会疼吧!我看着他,他已经把啤酒推到我跟前,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端起酒杯,朝陈囡的方向伸了过去。
陈囡也缓缓端起自己的酒杯,只是眼睛盯着向啸天,脸色煞白:“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头一次听你说,喝酒不能开车,不过这样也好,安全。”她喝了满满一杯。
我苦笑,原来他们真的认识很多年了,或者还是小说里写的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我无非是他临时充数儿的挡箭牌,而挡箭牌这个角色却着实不好演,如果想演得入木三分,就必须在此刻说点儿什么,可是我不想那么做,因为我此刻只想守好做挡箭牌应有的本分,只要安静地杵着就好。
我喝了那杯啤酒,味道有些苦涩。
向啸天立刻把一块排骨夹到我的盘子里:“把这个吃了。”
“嗯。”我乖乖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向妈妈则立刻给陈囡夹了一块鸡,一直默默吃饭的阿兰突然站了起来,懒洋洋地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晓虞,你也吃饱了吧!吃饱了就和我一起看电视吧!”我抬头看着阿兰,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从她的语气中,我感觉到她的厌烦。
我又不知所措地看着向啸天,他瞥了我一眼,低声说:“想去就去吧!”
我和阿兰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不知因何而哭泣的海绵宝宝。
“你和啸天是假的吧!”阿兰看着电视平静地说。
我立刻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她,我以为我们表演得很好,可是却被阿兰一眼就看穿了。
“我猜对了?”她微微笑了笑,可瞪着电视的双眼,却了无笑意。
我低着头,尽量把呼吸调整到适中的状态,我集中精神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想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吧!”阿兰声音平静:“不是你们的表现有问题,而是,我了解啸天,他是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喜欢上什么人的,他是那种骨子里很传统的男人,而晓虞你——”她看向我:“你在这两个月里去了好几次忆往昔,说明,这几个月你们根本没有联系。”
遇到这种机敏的强敌,我只能轻轻地点头。
阿兰的目光变得温和,她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啸天是个好人,可是——”她停顿了一下:“他不适合你。”
正文 第40章 久别重逢(7)
我愣愣地看着阿兰,我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小姨,你误会了,是他让我来帮忙的,我们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阿兰舔了下嘴唇:“晓虞,我不想多说,不过,你知道我是一片好心就行了,啸天不适合你,我不想你陷得太深,最后受伤的是你自己。”
我看着阿兰,又转头看了看餐厅里的几个人,我仿佛看到了许多疼蔓般相互缠绕的纠葛,看到了平静海面下汹涌澎湃的暗涌,也许阿兰是不想让我卷进什么旋窝之中,可是我觉得那暗涌已经慢慢浮出海面,渐渐清晰。
“下周是苏儿的生日,你不要忘记买礼物,还要回来陪他吃饭,他都五岁了,你从来没陪他过过生日,这个生日你必须陪他一起过。”向无言在餐厅里低声说。
而接下来,又是一阵摄人心魄的沉默,让我在客厅里都跟着提心吊胆。
我远远地看着向啸天,他像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有反应,也没有声音,而向无言的脸色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我焦急地看着他,他怎么能够这样无动于衷,于是我决定要走过去,并说点儿什么。
我走到向啸天身边,硬着头皮轻声说:“放心吧,叔叔,他会去……”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向啸天突然懒洋洋地打断我:“我最近很忙,有时间就回来,没时间……就不好说了,不过礼物我会让人准备。”
这句话无疑是一枚重型炸弹的导火索,顷刻间引爆了向无言这枚重磅炸弹,向无言厉声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向啸天垂着视线,冷冷地说:“我说,我要是有时间,就回来,可估计,大半是没有时间。”
我彻底傻掉了!
这是什么破儿子?又不是青春期叛逆的小伙子,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向无言气得嘴唇发紫,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再给我说一遍。”
那一声怒吼,吓了我一跳。
一直沉默的向妈妈,忽然神情冷漠地说:“啸天,家里有客人,你少说两句。”
向啸天果然没有再说话,唇边却勾起一丝冷笑,他霍然起身,抓起我的手腕就往外走。
我的脑子纷乱不堪,步伐踉踉跄跄。
我看见向妈妈冷漠地吃着饭,我看见阿兰视若无睹地看着电视,我看见苏儿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们离去的身影,身后又传来向无言暴跳如雷的声音:“逆子,你给我站住——”然后是一阵杯盘坠地的叮咚声,和苏儿哇哇大哭的声音。
汽车已经开动十分钟了,我还深陷在一片晦暗的恐惧之中无法自拔,这个家太诡异了,父子吵架,妈妈充耳不闻,阿姨漠不关心,而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父子之间即使有再大的矛盾,可是作为儿子,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已年过花甲的父亲,不顺从就算了,为何要如此气他。
这是什么破儿子。
我眼神不满地看着他,他紧紧地皱着眉头,脸色比雪崩还要难看,我知道我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欠他的那四万块钱,估计怎么也能减少两万,而我此刻也不需要再履行任何职责,可是,我无法做到视若无睹,更无法做到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