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个天才小说家……把泰坦号的悲惨命运描述成撞了冰山吗?”
“你也有当预言家的天赋,杰克。”萝丝苦笑,“最要命的是,泰坦号上大批乘客遇难的原因是——救生艇数目不够。”
“真见鬼!”杰克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不过我并不恨上帝的捉弄,他让我重逢了你,哪怕是在一条注定沉没的船上。”
三等舱。
“发生什么事了?”汤米睡眼朦胧的问,舌头和脑细胞都处于不活跃状态,“杰克还没回来……”
“发大水了。”法布里兹奥翻身蹦到地上,“啊!”
冷水没过脚背,没过脚踝,继续上升……这不对,他大喊:“快离开!离开这里!”
窗外只有漆黑一片,从窗里透出的光线,立即被大西洋上空那冰冷沉重的夜色吞没。一大串老鼠从它们隐藏的洞穴向外面狂奔,经过人的脚下时也毫不畏惧。它们被一种比人还可怕的东西吓坏了。
史密斯船长进了驾驶室,他没有穿外衣,帽子也没有戴,白胡子微微颤动着。询问了几句,老船长马上明白了事情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他冲出去,看到了甲板上堆积如山的冰块和冰渣。
“关上防水门。”
“关上引挚。”
“叫木工进行检修。”
泰坦尼克号像一个与宙斯搏斗后精疲力竭的巨人,匍匐在海面上喘息。
船上的灯火,在无边无际的黑色帷幕里,看上去那么苍白无力。
对这艘船负责的人物都集中到了驾驶室。
“这样很不好,船长。”安德鲁展开一卷图纸,“才十分钟,就淹水十四尺。”
蓝色的图纸,白色的线条,如同错综复杂的电路。
“前舱,三个货舱,还有六号锅炉室进水。”他指着图纸,一字一顿。
“是这样。”二副点点头。
“什么时候开船?”艾斯梅倒是很乐观。没什么可担心的,上帝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有五个舱进水。”安德鲁话音未落,船长的脸色变得像胡子一样白。
“四处进水还没问题,五个就不行了。”安德鲁的神色比刚才给泰坦尼克号一下重击的冰山还冷峻,他的额头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汗珠。“船头会先下沉。”他停下来擦一把汗,“水会从E层溢过防水隔板。”他有点坚持不下去地再次一顿,“到下一个舱,继续淹没,无法阻止。”
史密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艾斯梅来回走动,十分不安。
船长抱着最后的希望问:“水泵抽水行吗”
“抽水只能拖延几分钟,现在不管做什么,泰坦尼克号都会沉没。”工程师下了最后的结论。
“这艘船不会沉,不可能沉!”艾斯梅叫道,他的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她是铁做的,我保证能沉,而且会沉,绝对错不了。”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一小时,最多两小时。”大副肯定地回答。
“船上有多少人?”
“2200人。”
一个小时,2200人。
两把达摩克利斯剑,悬在每个人头上。 末日的审判,马上就要降临。
电报室,船长在电报稿上标出泰坦尼克号的坐标。他摘下帽子,四下打量着,仿佛要把这一切一丝不漏地刻在脑海里,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有来往的船只,我们正在下沉,需要立即救援。”
史密斯船长把帽子摘下来,雪白的头发和雪白的胡子连在一起,又慢慢地戴上帽子,转身离去。
电报员菲利普愣了一秒,立刻开始工作。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跃,敲击键盘和电报机打点的声响,如同鼓点,如同心跳。
一份震惊世界、惊醒世人的电讯号,融入无数电波交织的高层大气。
1912年4月15日。午夜,凌晨12时15分。
呼救信号“CQD”及泰坦尼克号的呼叫代号“MGY”连续6次发出。
1912年4月15日。午夜,凌晨12时45分。
最新呼救信号“SOS”发出。
这是最近国际会议中刚刚通过使用的新呼号,泰坦尼克号成了第一个使用它的遇难船只。
可是,离泰坦尼克号最近的一艘船,全力开足马力,也要在四个小时后才能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命中注定的诀别
Chapter27 命中注定的诀别
情侣二人在安放救生艇的甲板上看到了鲁芙和卡尔,于是他们隐藏在拥挤的人群中。
“救生艇分等级吗?”鲁芙保持着贵族一贯的轻声细语,“希望不要太挤。”她里面套着鼓鼓的、火柴盒似的救生衣,外面罩着狐皮披肩,像某种白肚皮的臃肿生物。
“她从没爱过任何人。”萝丝嘲弄的对杰克说,“鲁芙在乎的只有她自己,她只在意是否有高档的轿车,奢华的宴会,精美的衣裙和昂贵的珠宝。我不过是她精心打造的工具,使她得以维持这一切。她从没爱过任何人,也不同情任何人,包括她的女儿。”
杰克没有回答,用力捏了捏她冰冷的手以示安慰。
“有位子给绅士吗?”卡尔挽着鲁芙的胳膊,殷勤的问着来往的乘务人员,萝丝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殷勤的表情,面对她也不曾有过。
果然,面对生存问题,什么风度、矜持、高贵……全都微不足道。
“目前让妇女和儿童先上,很快就轮到你们了,先生。”
红色的头发在眼前一闪,鲁芙发现了女儿。她挥舞着手帕,提高嗓门呼喊:“萝丝,萝丝!快过来,救生艇马上就轮到我们了!”
卡尔的眼睛很尖,他注意到了萝丝被另一个人握着的手。他瞳孔收缩,拼命推开人群,用力握住萝丝的手腕,凶狠的说:“什么?就为了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你拒绝了我?他算什么东西,竟然妄图染指贵族庄园里盛开的玫瑰?”
杰克给了他一拳,使得她摆脱了卡尔的手。萝丝揉着手腕,淡淡的笑着说:“很抱歉,霍克利先生,你实在太高估自己了。杰克当然算我的爱人,而你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和我的爱人指手画脚?就算没有杰克,我萝丝·德维特·布克特也不会接受你。何况我已经找到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希望你能发挥一下绅士精神,我不奢求你的祝福,起码不要再纠缠我了,可以吗?”
深沉的夜色中,碧绿的、笑盈盈的眼眸像在燃烧。
“萝丝,别管那个男孩,快上来!救生艇马上就要放下去了!”鲁芙一向端庄的面孔上流露出歇斯底里的焦急,“萝丝!你要去哪?快上船!”
“放心吧,妈妈,我肯定没事。你跟霍克利先生在你们专属的上等人救生艇上等待救援就可以了。”萝丝回过头,粲然一笑,握紧杰克的手,与他一起消失在密密麻麻、喧嚣嘈杂的人群中。
为了泰坦尼克号的处女航,白星公司聚集了海上最好的乐手。甲板上,乐队依然在演奏。
“揭开救生艇帆布,全部揭开!绳子解开,快把帆布揭开!……伍尔德先生,乘客呢?”
“进去了,嫌外头又吵又冷!”
“……妈的!”
“我本应该听萝丝的话……”安德鲁以手掩面,低声说,“对不起,小萝丝,我没能给你造一条更坚固的船,也没有接受你的建议。”
他像一个看懂了天书的预言者,可以拯救部分人获救,也仅能拯救部分人。死神在头顶飞翔,几乎可以听到死亡之翼拍击的声响。
那么多妇女、儿童和船员,要随着泰坦尼克号沉入海底。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应该担当责任的男子汉,安德鲁无法再活下去,他要用生命的代价表达他的痛悔和尊严。
安德鲁把一个淡黄色的精致小钟摆在对面的长条木台上,抓紧领带,看上去想勒死自己似的。他凝视着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的指针,仿佛是命运的手臂,坚定地指向死亡。
一切顷刻将化为乌有,音乐、美酒、荣耀、梦想……人生所追求的一切就像空中楼阁,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触手可及的梦想,在抬手间,灰飞烟灭。
甲板上,又一枚求救火箭发射,夜空中绽放出盛大的花火,尽管这只能是徒劳的、最后的葬礼和挽歌。
红的,白的,云朵一般在夜色里划出很快消散的痕迹。
无数拥吻的亲人爱侣被分开,无数挥别的手在冰冷的空气里摇摆。
“你是爸爸的乖女儿对吗?这艘船是给你和妈妈准备的,爸爸上另一艘。”
“爸爸……”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五十年!他到哪我也到哪……”
“冷静点,夫人!”
“妈,我们在干嘛?”
“等候,宝贝。先等头等舱的人上船后就轮到我们,要准备好,亲爱的。”
“你不应该为了和我在一起而放弃上救生艇。”人群中,杰克如是说。他圆而小巧的鼻尖被冻得红红的,警觉的目光鹰隼似的寻找着人群中的突破口,可眼角的余光始终追逐着身旁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