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风晚撇下嘴角。
她真是没想到,江鹤繁脸皮一旦变厚,战斗力简直千百倍地提升。任何一点小心思都能让他洞察利用,恐怕将来再不是他的对手了。
及至何风晚泡好了澡,拿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眼前陡然转了色调。
暗下去的视野里,墙上的雕花壁灯洒下昏黄的光,盏盏相连勾勒幽秘的情调。
江鹤繁正在倒红酒,有些委屈地说:“上次我倒的酒,做的牛排,你竟然一点都没碰。”
上次?
何风晚想起来,是受邀去他酒店订的套房那一回,便笑:“知道是你设的鸿门宴,我干嘛要碰。诶,你不是不喝酒吗?”
江鹤繁说:“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喝过,后来才不喝的。我现在,全面解禁了。”
葡萄酒涌入酒杯的声音悦耳,须臾在杯中晃出盈盈闪光。
“我先拍张照,发个微博。”何风晚想通了,她本就不需和这人成为对手,他明明是她的俘虏。
然而把那只卡其色的牛皮背包里里外外搜几遍,也找不到手机的影子。
何风晚一拍脑门,完了,手机忘在队友床头柜上。
*
确认江鹤繁藏在营地外一株高耸的云杉后,何风晚这才放心地走向木屋。
从房车到营地不过十几分钟脚程,想必江鹤繁昨晚便是抄这条近道。
木屋开着门,传出嘈杂的女声。
灯光倾洒出门外,经门框切割出齐整的线条,划分明暗的边界。
走到门外收伞,没等何风晚进屋,听到里面的人起哄:“姜洲龄,你运气很好啊,一去新的经纪公司就被力捧。”
立马有人附和:“就是啊,运气很重要。”
姜洲龄不喜欢别人拿她寻开心,没好气地说:“运气那种玄学的东西,怎么靠得住,我是有实力的。”
“话不能这么说,有实力是一回事,要是没有贵人相助的运气,也只能闷着,出不了风头。”
话说到这,就有些露骨了。
上次姜洲龄在灵堂遭原配掌掴的事情,模特们大多听说过,心里不是不痛快的。而她后来投靠孙道然,则没几个人了解,对她仍抱着失去靠山的幸灾乐祸。
眼下提起,不过当作乐子聊聊。
姜洲龄当然不愿成为别人的乐子,可她们说的深深触动了她的心绪。
孙道然对她没有感情,将她视作玩物,施舍的都是小恩小惠。尤其当何风晚召开记者会后,见境况不妙,他更是借口出差躲了起来,至今找不到一丝人影。
姜洲龄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背?
于是心里堵着一口气,姜洲龄说:“运气这种事情真的说不好啊,有的人就是闭着眼睛都能踩到狗屎。像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及她一二。”
听到这,何风晚猜出是在说她,便默默立在门外,等她说完。
房间里一片沉寂,没人搭话。
姜洲龄起了个头,已然煞不住尾,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在她心里积攒已久,亟待发泄,便不肯放弃地编起故事:“其实做成一件事,你自己努力是一方面,合作的同伴也要跟上才行。不止你有运气,他也要有运气!我有个朋友就很背,她跟一个记者合作,帮对方拿一个女艺人的独家新闻。那个女艺人爱耍大牌,不想让人知道她过去的样子,我那朋友呢,就透露了一点她跳过芭蕾舞的往事,希望那个记者顺藤摸瓜,挖出更多新闻。谁知道,他搞砸了。”
屋里有人问:“跳芭蕾舞,算什么独家新闻?”
姜洲龄说:“因为那女艺人把自己瞒得很好,她的过去谁都不知道,很多人想刨根究底啊!要是能采访到,你说这是不是独家?”
声声入耳,外面的何风晚垂了眼睛,捏住伞骨的手指突起白色经络。
姜洲龄故事里的朋友指的正是她自己,而那女艺人在说何风晚,讲的就是赴日内瓦湖东岸的小镇接受记者采访的那次。当时那记者试图挖出何风晚的过去,以芭蕾舞做引子。而他自己也说,之所以这样问,全是受姜洲龄点拨。
眼下则是变相承认,确实出自她的手笔。
姜洲龄还没说完:“记者搞砸了不死心,又去求我那朋友,她没辙,给了他更猛的料。你们知道有多猛吗?都已经事过境迁啦!不是亲历者基本翻不出来,难为我朋友还记得。因为那女艺人真的是劣迹斑斑,可是你们猜结果怎么样?明明局面大好,他能生生让别人扭转,还把自己手指都搞没了!蠢成这样,算我朋友瞎眼找错人!”
这话勾出旁人心中的疑窦:“你朋友要做成什么事?整人吗?”
她们不是当事人,当然听不懂。姜洲龄说这些纯为吐苦水,吐完便从激动中拉回些理智,敷衍道:“不是不是,怎么会是整人。哎,算了,反正我听着都替她意难平!”
不愿别人追问似地,她立即调转枪头,说起别的话题。
何风晚的脸埋入阴影中,下颌线绷紧,钝涩的空气吸入胸口,抽动心脏不济的力气。
这些年她对姜洲龄最多视而不见,从未想过报复,觉得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可是现在内心翻涌的情绪克制不住,何风晚意识到自己错了。
她随即转身,冲入沉沉的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解决女配啦~
第58章 58.
转天一早, 何风晚回到队友的木屋, 正好撞见姜洲龄揉着蓬松的脑袋, 呵欠连天地敲门。
或许是昨天亲口抖出做过的事情,多少有些心虚,姜洲龄一反常态地主动跟何风晚打招呼:“早。”
何风晚收了伞, 抬眼与她视线交汇, 看出她眼里的怯意。
迟疑片刻, 何风晚自若地笑:“早。”
“诶?何风晚, 你怎么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会在房车待一整天。”队友觑一眼她背上的双肩包,看她一副回队待命的样子。
何风晚进屋,眼睛在屋中逡巡,找到被放到餐桌上的手机, 说:“导演不是说了天晴就开工吗?”
“这天哪像能晴的样子?”屋外雨声掺在风声中, 没有尽头的样子, 队友哀怨地叹气,“恐怕还得继续等。”
“那就一起等好了。”何风晚收回手机,从背包里取出三层保温盒, 语调轻松地说, “你们还没吃吧?我带了热腾腾的粥和三明治, 再怎么凄风苦雨的,肚子还是要填饱。”
言谈间, 来借洗面奶的姜洲龄悄然离开,走到门边被何风晚叫住:“姜洲龄,这里有加热的早餐, 要不要一起吃?”
姜洲龄手指捋着头发,神情颇不自在地说:“不……不用了,你们慢吃。”
“急什么,都是队友。”何风晚拿起一块,浅笑端方地递到她眼前,“又不会给你下毒。”
这话听得姜洲龄眼皮一跳,可旁边几双眼睛盯着不好发作,她讪讪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匆忙逃离。
这场来势汹汹的暴雨逗留了三天,足以耗尽所有人的耐心,久到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带上了雨林特有的潮意。
节目组无法再等,导演决定率队撤离,转去先录制海滩的部分。
谁知出发那天早晨,雨停了。
天空蓝如纯净的晶体,阳光经层层枝叶筛减,不复炽热。
雨水冲刷过的宽大叶片泛起幽绿的光,水汽默默蒸发,青翠罩眼,鸟鸣绕耳。
导演背过身去发了几分钟的呆,大家都猜他肯定在骂娘,就见他转过身,没事人一样地交代:“按原计划,拍丛林部分。”
九个模特的化妆和换衣,均在房车上进行。
大家分两批上车,无不聒噪地一通探寻,车上除了卧室门扉紧掩,其他地方随意参观。
房车两面开了窗,窗帘随风轻轻摆动,传来车外树叶的喧嚣,车里流动着脂粉香味。
何风晚从聊天中腾出空,瞧见江鹤繁提着把椅子坐到树荫下。他穿着迷彩背心,抱起的手臂现出肌肉漂亮的线条,长腿伸直了,歪过头去假寐。
边上有眼利的也看到了,伸长脖子感叹:“那个陈指导不可能只是健身教练吧,气质好好,我在健身房见过的那些教练都比不上。”
“不知道啊。”听她这样夸,何风晚心里偷着乐,脸上没有表露出来,“可能是业余玩票?哎,管他是做什么的,我们做好我们自己的就行了。”
“就是啊。”身后的姜洲龄接腔,“说不定人家根本不姓陈,身份名字全都是哄人的。兴许他是过来猎艳的二代,早就有目标了。”
说着,她瞟了何风晚一眼。
何风晚笑笑,不予理会。
既然说起了江鹤繁,话题一时断不了,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感慨幸好这几天有他布置健身作业,在木屋里也不算特别无聊。
这回连公主病也不端着了,痴声说:“这种时候就突显了,男人的脸才是正义!”
大家哄笑着,想起住了两晚房车的何风晚,纷纷揶揄:“指导有没有给你布置什么一对一的作业呀?”
“就是那种需要亲自示范,全程手把手演示的。”
“不要装傻,你懂的。”
何风晚不介意被拿来打趣,但也不正面回答,一边搪塞,和她们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气氛无比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