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眼底暗下去,渐渐浮出阴翳。
白天的钟贞是眼中瞬息万变的万花筒。
如梦似幻,从不停留。
他想抓,都抓不住。
这感觉很不好,仿佛自己正处于冰冷理智与强烈渴望崩溃的临界点。
他站在那,水火煎熬。
她走过的一个眼神,他便万死不辞。
……
十月初八,宜嫁娶,是个好日子。
早上六点,钟贞被钟老师一通电话叫醒,才惊觉今天要参加表姐的喜宴。电话里,钟老师特意叮嘱她要带上哥哥一起去,秦淑原因有事无法前往今天婚礼,钟老师则在镇上招待老一辈亲眷们吃茶,各有各的任务,今天兄妹俩在一起,彼此也有照应。
“是去弇城饭店,”她在门背后一面换衣服,一面对门外的萧珩说:“我爸说,我们今天一整天都要待那儿。”
“几点要到?”
“七点。”
走前,在玄关口,他的袖口被身后的人往下一扯。
钟贞仰头看他,说:“萧珩,到外面,你又是我的哥哥了。”
她的情绪莫名低落。
萧珩锁好防盗门,将钥匙放入她掌心,钟贞下意识要攥紧,突然地,五指交缠。
到外面,他是她的哥哥。
那也是,她的。
…
七点半他们来到饭店,被婚庆团队人员接到一楼的一间包厢里。
新娘正坐在沙发上举着镜子,身旁的化妆师挡住她的视线。
钟贞注意着脚下婚庆布置的材料,喊:“表姐。”
表姐放下镜子,眯了会眼才认出,“钟贞?”
但她身后俊美的少年她倒不认识,直到走近了,不相识的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真是好看得一眼就深刻。
钟贞简单介绍道:“这是我的哥哥。”
表姐礼节性地笑笑,她牵过钟贞的手叙会旧,便将今天安排给她的事情一一说了。钟贞称不上伴娘,但作为同辈中唯一的女孩子,加之她们儿时亲密无间,便要求她今天全程要陪着新娘,晚上席间她还得跟着新娘新郎一桌桌敬过去。
还没消化完这件事,表姐便将她推给化妆师,说:“化淡一点,我妹妹五官皮肤底子好,还有,选一套适合她的礼服,晚上她得陪我一起敬酒。”
“至于……哥哥,”表姐打量一眼萧珩,戏谑:“你妹妹今天借给我,你不介意吧?”
少年嘴角弧度很浅,没说话,也似乎是不爱说话。
没试探出什么,她有点无聊,继续说:“但你也有事要做,你要陪新郎敬酒,你也要换衣服……”稍想了想,她又开口,“不了,你不用换衣服了。”
换了,就盖过新郎风头了。
不换,也轻易盖过太多人了。
…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表姐结婚,钟贞是累得不轻,她以果汁代酒,陪着姐姐一圈敬下来,饿到头,什么胃口都没了,浑身疲倦。
她在宽阔宴厅中找到萧珩的身影,婚庆公司的主持在台上与亲朋们热烈互动着,觥筹交错间,他将几支烟递给新郎,现场嘈杂闪动的灯光下,他侧颜的轮廓格外沉静,肤色偏白得,像冷冷的玉。
午间吃饭时,表姐和她打趣说,今天有不下五个人旁敲侧击来问萧珩的名字了。
她说,她这位哥哥真受欢迎。
钟贞一点也不开心,他明明是她的宝藏。
她也不喜欢白天。白天,她一点也不好接近他,白天,他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
婚宴在晚上八点半结束。
那天回家,公路上,长长的昏黄路灯。
她在困倦中靠在萧珩的肩上睡去。
他垂眸注视她。
钟父握住方向盘,觉得车厢静极了,下意识唤:“贞贞?”
萧珩伸手将她脸颊发丝轻轻捋好,微低头,闻言,唇瓣擦过她的耳后肌肤。
眼底晦暗更甚了。
他回:“叔叔,妹妹睡了。”
舌尖,欲望亟待。
最后到底忍不住抿了抿,唇间全是她的气息。
…
沦陷,在他清醒中加速。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
长假的第五天,屋里仍然只有他们两个。
早前半个月,钟老师定下和秦淑原一起国庆旅游的计划,因而这段时间两位大人都不在家。
傍晚,钟贞写完作业,时间近饭点了,她倒出笔筒里各式各样的外卖小吃名片。
书房。
萧珩坐在钢琴前,想再弹一遍钟。
琴盖上厚重的琴本被拿走,他越过书脊上纤细的手,视线定在她脸上。
钟贞在翻他的琴本。
他伸手勾住她的腰,一切行径都是下意识的。
她已经在他怀里。
萧珩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打量她,第一次,他发觉钟贞眼梢是有点儿微微往下。
要哭不哭的时刻,一定极诱惑人。
他稍一想,便想低头,沉迷于更深的痴迷中。
有些东西在这世上是为打破常理而存在的,从前,萧珩被认为是这样的存在,如今,他才算真正明白,钟贞才真正算是,他不是。
钢琴漆黑亮如镜,钟贞在反光中见到萧珩,他神态寡淡,眉目浓郁如画,仿佛只要有光,就能衬出他这张脸。
她发觉他的五官每个单拆开看,都有某种精妙。遮去他的眼睛后,光瞧他这张脸,足以叫人浮想联翩。
但他不会是你所想象的任何一种。
她鬼使神差地坐在他身侧,宽笨的琴凳恰好容纳下两人,他和她靠得很近。
钟贞又往他那挪了下,靠得更近了。
萧珩一手翻书,忽说:“要听哪个?”
她变得有点说不出话:“啊?”
他侧头想看她,发梢擦过她耳垂,钟贞下意识扣住他后脑勺:“别动。”
很突然,她心下也骤然一跳。
钟贞诚实答:“我痒。”
冷不防他低头,埋在她颈畔,低笑。
酥麻窜遍全身,温软的吻,在她颈侧流连,越来越逼近,越来越清晰。
这种自杀式深陷的快乐,他是第一次悉知。
萧珩告诉自己,他不过片刻的沉沦。
再重一点,她仿佛就变成他的了。
每一个吻,都是他竭力控制的结果,他逐渐甘愿不要命,却又不得章法。
他确实渴望着她,长久地、长久地渴望。
没有终点,一直飘荡。
直到她触手可及,所有的欲望变得深刻而清晰起来,他在她眼里,明白了自己。
面对钟贞,有距离,他就是萧珩。没有距离,他就什么都不是。
他的唇贴在她耳后,嗓音沉冷:“选好没?”
“你选好,我弹给你听。”
她眼睛落在琴本上。
窗外天将夜未夜,她的脑袋也有点昏沉。
有点喜欢了吧?
钟贞闭眼随意翻了几下,她指,“就这个了。”
萧珩看去。
幻想即兴曲。它的旋律美得像一个幻梦。
…
门铃响时,钟贞拉着萧珩去玄关。
她踮脚看了猫眼里的人,有些惊喜:“我叫的外卖到了。”
开门,萧珩接过小哥手里的外卖,钟贞合上门,关掉屋内的灯,带他一路走到阳台。
他见她自顾自坐下,边拆开塑料袋边说:“下酒菜和啤酒。”
钟贞开了两罐啤酒,一罐举到他面前:“庆祝一下我今天终于把作业给做完了。”
萧珩接下,钟贞故意抖了抖,啤酒白沫流了他满手,他看着她喝了一口。
她挑眉,佯装惊讶:“好学生会喝酒啊?”
他神情如常:“不会。”
钟贞靠在他身上,微眯起眼睛,“我初二的时候,背着我爸第一次喝酒。”
她眸光放远,这会暮色四合,天光逐渐被吞入漆黑的兽口中。
“我爸以前管我很紧,中考后到现在,已经算是好很多了,不过也可能是不住在一起,他也没法管到我……”
她转头看他:“你呢?”
萧珩:“不太记得了。”
他只看着她。
钟贞喝了些酒话就有点多。
“我初中和小学是在镇上念的,我爸在镇上初中教书嘛,我们那个初中小学就是合并在一起的,所以我那时候做什么都被他管着……不过,每年暑假我都去爷爷奶奶家过,那个时候最开心,没人管我……”
“我以前最开心的就是在爷爷书房窝一个下午看好多杂书……”
讲到这,钟贞不解地问:“你的书为什么不放在家里?”
“你的书都是放在学校的吧?学校课桌就那么大……”她皱眉,很是想不通。
萧珩抚上她的脸,断言:“你醉了。”
她薄怒,挥开他的手:“我才没醉。”
他笑了笑。
她又问了他一遍,萧珩只说:“你觉得为什么?”
她摇头:“我怎么知道,我从来都看不懂你,不过……”她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和萧珩说。”
“好。”
“我知道他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她指了指自己脑袋,“这儿,”又皱眉,“也不全是,他很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