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h笑了笑:“很简单,我想退休。在那个人出现以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那个时候,让我提前退休吧。”
贝拉有些意外:“就这样?”
“就这样。”eh耸耸肩。
“噢……当然。”贝拉愣愣地点点头,“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如果你完成了任务,你可以带着dl届时的1%资产无条件退休。”
eh反倒有点受宠若惊,干笑了几声:“这条件可真优厚,dl现在的1%就够我用一辈子了,您说得我都想直接退休了。哈哈。”
“我不明白,eh,你明明可以要求更多。”贝拉说。
eh看着她,展现出了一个温和而平静的笑容。
“我活得足够波澜壮阔了,夫人。年少成名,身败名裂,东山再起……我这一生还没活到一半,回忆录已经厚得像一本圣经了。我还要追求什么呢?说实话,也许以您的身份来看,我不过是一个普通银行家而已,但是在我的领域里,我走得已经够远了,远到快离开人群了。说出来您别笑话,我……感到很孤独。这个世界上能和我有同等眼界和目光的人越来越少,当我在这条路上疾驰奔走的时候,猛然发现,四周已经荒无人烟了。幸运的是,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其实一直陪在我身边。那就是我的妻子,珊妮。”
eh的神色无比温柔,那张平凡的脸上写满了眷恋。
“她同我一起长大,我们顺理成章地恋爱结婚。因为年少成名,我被自己的成就迷昏了眼,变得越来越目中无人,轻视她,甚至一度差点背叛她。但是珊妮包容了我的错误,那时我以为那是她的懦弱,她为了财富和地位可以接受我的任何不堪。可是后来证明我错得有多离谱。在我被米特兰解雇,所有的公司都拒绝我的时候,珊妮始终陪伴我、照顾我,当我得知自己不但失业,还欠下了巨额债务,我羞愧地请求她离开我,可是她坚持和我一起还债。她说我们是夫妻,她爱我,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和我一起承担,包括财富和债务。”
贝拉被他的诉说攫住了,她专注地倾听,发现eh的眼角是湿润的。
“……后来,在我濒临绝望的时候,您启用了我。现在您该理解,我是怀着多么感激的心情完成您交代的任务——它有时显得有点异乎寻常,这让我总是面临很多障碍和困难。在我灰心丧志的时候,是珊妮不停地鼓励我,为我打气……然后我变得越来越忙,忙得开始忽略她……我忘记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这简直就像是旧事重演,不是吗?”
eh自嘲地掀了掀嘴角,然后深吸一口气,平缓了自己的心情。
“我就像个狼心狗肺的混球,东山再起以后就忘了她的温柔和辛苦……直到医生告诉我她流产了。”
贝拉从来不知道他竟然经历了这么多,就在他们相识的这段时间。
“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怀的孕。她害怕我耽误业绩考核——我跟她说那关系到我的前途,上司非常重视结果——想等到考核完毕以后再告诉我。而我,就像个白痴一样对她的异常毫无察觉。”
现在说起这段事,eh的口吻平和得像多年的老友。
“医生说我们再也无法拥有孩子了,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到底错过了什么。现在,我最想做的就是提早退休,让该死的事业和前途去见鬼,然后和珊妮一起,在一个平静的村庄度过我们的一生。”
eh不好意思地看了贝拉一眼。
“我这样说您可别生气,哈哈。在职期间我不会做出不负责任的事的。”
贝拉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eh说:“不用觉得遗憾。我觉得我很幸运,就算不会有孩子了,但是我还有珊妮,还有一个家;事业没垮,人生也还长着,我活得比谁都幸福!”
第16章 -大侦探里德尔
16-大侦探里德尔
“夫人,我看得出来,您心里有惦记的人。我告诉您我和珊妮的故事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不想再有人重蹈覆辙。希望您在最忙碌的时候,也别忘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eh说完又笑了。
“不过相信这点不用我多说,您一直是明智的。”
“……不。”贝拉若有所思地喃喃,“eh,你提醒了我……”
陪伴。孤独。
那个人……他孤独吗?
贝拉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所有人,无论敌人还是同伴,早已默认那个人无心无情,不会害怕,不会恐惧,不会懦弱,不会悲伤。他似乎早已成了一个符号,代表了一种纯粹的力量或者邪恶,他没有感情,没有痛苦,没有弱点,像个强大的永不停转的机器。
他……也会孤独?
换做死前,贝拉一定会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坚定并且骄傲地宣称黑魔王无所不能,食死徒誓死追随,黑魔王永不孤独!
可是……见了那家孤儿院,看过里德尔身上遍布的旧伤,亲眼目睹滑雪场的烟火下他红了的眼圈……
贝拉意识到他是一个人。
至少,孩提时代的他遍历苦痛,懂得悲伤,因而拥有对爱恨的感知。
至少他拥有人类一切正常的情绪情感。
至少,人都会孤独。
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会一直陪伴着他,永远不会抛弃他。
可是……当她死了呢?
贝拉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回到家里,贝拉拿出这些日子随身携带的时间转换器。
裂了一条缝的玻璃沙漏里,代表时间的砂子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小撮,缩在底部的一角,看起来可怜得很。
“时间不多了……”
她无意识地喃喃。
记得最初来到这里,砂子的量是现在的三倍。
上一次看查看的时候还有酒瓶盖大小,仅仅过了半年多,就只剩下这么点了。
最初的怀疑,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录数据的积累,到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每一粒砂子都代表她存在的一段时间。
砂子还剩下多少,她就还有多少时间。
按照现在它显示的数量,她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那之后,等待她的是死亡还是另一段时间,她已经不在乎了。
既然已经是注定的结果,她只想尽全力为他铺好路。
本来已经做好觉悟。
本来已经无所畏惧。
可是eh的话给了她提示——
她的离开,是否……会给他带来痛苦?
如果说她可以忍受任何加诸自身的痛苦,可是她无法忍受半点施加于里德尔的痛苦。
这个世界如何,我的人生如何,都无所谓。
只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
这早已不是一种脑残粉的狂热的殉道精神;贝拉只是想这么做。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她无法平息的爱稍稍得到缓解。
把她所能得到的整个世界都捧给他,直到死亡把她拉离。
可是……当她死了以后呢?她止不住地想,那个时候,再也没有人叫他起床,再也没有人在家等待他吃晚饭,再也没有人给他过生日……再也没有人陪他度过未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就算他会越来越强大,不需要她的帮助也可以站在顶端,被所有人憧憬或者畏惧。她看到的也只是大雪的除夕夜,少年形单影只的背影。
不是交不到朋友,他只是拒绝任何人走进他的心。
而她在侥幸走进以后,却要丢下他一个人,面对更加广袤的孤独。
她开始畏惧死亡。
只因为他会比她更痛苦。
里德尔回到家的时候,贝拉已经整理好情绪,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等他。
“快去洗手,今天做了你喜欢的煎猪排。”
乖乖洗了手,里德尔坐到餐桌旁,看着桌上的美食:“感觉最近的晚饭越来越丰盛了……是我的错觉?”
贝拉轻松一笑:“不是错觉。你在长身体,多吃点才行。”
里德尔探究地盯着她,然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有阴谋。”
贝拉板着脸:“好了,快点吃饭。”
“是是。”
晚餐过后,里德尔抬着一摞书走进卧室。
贝拉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回到自己的卧室,拿出了那个时间转换器,在灯光下一个一个仔细地数里面剩余的沙砾。
一共46粒。大概地估算下来,每粒沙砾代表一周的时间。
她还能活46周。
猛地攥紧手里的时间转换器,贝拉启动了设置在上面的门钥匙。
肚脐眼好像被一个强大的钩子勾住了,一阵晕眩后,她出现在一个阁楼里。
这个阁楼的墙被一层层排到屋顶的置物架占满,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数不清的小瓷瓶,似乎按照某种顺序编号严谨地排列。
一架梯子殷勤地飘过来凑到贝拉脚边,贝拉一边爬上去一边数着架子,然后停到某一层架子前,将上面所有的瓶子都扫了下来,用漂浮咒送到地面的矮桌上。
爬下梯子,贝拉坐到椅子上,开始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装填。每个小瓶里都装入一段记忆,然后按顺序送入原来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