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亚男听着想去搀江甜,秦诗一把捞住她。
蒋亚男急:“秦诗……”
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阳光在场边树下投出斑驳的影,早醒的蝉开始聒噪。
陆允信腿长步伐大,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拎着江甜胳膊走,江甜小短腿跟在他后面,哒哒地、跌跌撞撞、边走边跑。
背影一个高大清瘦,一个娇小。
江甜头顶及陆允信后背蝴蝶骨的身高差格外养眼。
如果说同学们对才转来的江甜态度犹疑。
那么对陆允信,准确来说,是一直在一中念初中、直升高中尖子班的学霸们,对同样一直在一中念初中、为一中揽奖无数甚至在亚洲赛区加冕国籍、早已走上神坛的陆允信,则是绝对的倾向。
一种高中才来一中的杨紫婵,完全不懂的无声维护……
下课铃响。
秦诗边走,边把额前垂落的长发撩到耳后,朝蒋亚男露出个极为娇羞的笑:“完了,我觉得自己这八百字寝室冲突的检讨会写得比满分作文还开心怎么办?”
“等你作文哪次拿了满分再来比。”
………
江甜和陆允信一路无言,到医务室楼口。
江甜试探着想说什么。
陆允信没看她,脸色沉:“就这么喜欢让自己受伤?”
别人没看到,他把她那下假摔看得一清二楚……
胆战心惊。
“你不觉得我右手伤一次,左手伤一次,伤口刚好对称吗?”江甜眉眼弯弯。
陆允信冷哼个音节。
医务室人多,医务员和陆允信熟,简单问两句,便给陆允信拿了装碘酒棉签的托盘,替两人拉上小隔间的蓝色布帘。
陆允信拧开瓶盖蘸药。
江甜悄悄瞥一眼他绷紧的下颌线,无端心虚,坐正了,清清嗓子:“她们认定程女士害了东郭,把不合理的特权联想在我身上,觉得她们是正义方,我该被谴责该被孤立,”江甜咬了一下唇,“我不过是把事实说出来,说明自己其实处于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位置,把她们变成恃强凌弱那一方而已。”
陆允信没接话,棉签触到瓶底。
江甜坐在病床上,晃荡着两条小细腿,瘪嘴说:“你觉得我坏就坏咯,她们都那么对我让我不舒服了,还不允许我逼逼两句装装可怜,把心理包袱道德包袱朝她们身上分担分担让她们也愧疚啊……”
“所以摔自己?”陆允信微笑。
“我这不是来了表演欲嘛,毛线说二十秒不眨眼必出眼泪果然——”
江甜还没嘚瑟完,陆允信左手擒住她的腕,右手不由分说地冲着她伤口杵下去。
裹着狠力,江甜“哇哇”直挣:“轻点,轻点,嘶……陆允信你特么给我轻点。”
陆允信置若罔闻。
江甜疼得实在受不了抬脚踢他,陆允信直接屈腿抵在她两条大腿上。
温热的躯体突如其来,带着明显的压迫。
江甜望着陆允信低头为自己上药时,弯着好看弧度的脖颈、起伏滚动的喉结,以及他隔着校服握她腕的手,长指折显骨节,恰到好处地陷在她校服布料里……
江甜热着脸,烫着耳根,痛归痛,发不出声。
良久。
“陆允信。”江甜扯了扯他的袖子。
“嗯。”
“其实我今天挺高兴。”
陆允信松开江甜。
江甜用那双熠熠含光的眼眸凝视着他。
“因为这一次,你没有丢下我,让我一个人。”
………
江甜昨晚回南大后,就问过程思青。
从来零失误的程女士先给女儿说了“抱歉”,然后说:“没事,安心。”
然后郭东薇周一被相关单位带走。
周一下午,一条关于“尊师重道,在无索要和利益关系的前提下,适量实物礼物是否被允许”的长帖在一中贴吧发布,五分钟,讨论上千。
长帖发布者旁征博引,文采斐然。不少外班同学打探是不是“一班甜姐儿”,一班同学一概回答“不知情”。
当天第一节 晚自习没下,郭东薇就揣着不具备立案条件、但造成影响取消本年度评优评先资格,回了学校,在办公室见了杨紫婵的家长。
穿花裙子、体态臃肿的中年女人,带着三岁大乱翻东西的小男孩,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婵婵不懂事,小姑娘的矛盾而已,郭老师你没必要较真……”
不知郭东薇说了什么。
后来,中年妇女勃然的怒骂响彻整层教学楼:“什么叫偷窃?脏水别乱泼,我家婵婵每个月生活费可不止三百!”
“你们一中有什么牛气,什么破校规,我不信没了你们一中我婵婵考不上清华北大。”
“龟儿背时的校长老师……”
相隔不远的教室,闹哄哄地议论。
当晚杨紫婵回家没回宿舍。
第二天一早,她床位和课桌都被人收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龟儿背时为方言,大概意思是……混蛋?大佬来。
1,宋易修安慰人:甜姐儿你是最胖的,我永远支持你!n(*≧▽≦*)n
江甜:谢谢你噢。n(*≧▽≦*)n
2,允哥安慰人:翘课去网吧?
甜姐儿:走啊走啊陆允信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不高兴的时候去网吧浪你可太了解我了我们一定是命中注定你说呢~(?*?*?)
3,甜姐儿:今天的允哥让我超痛的,你们不许给他打电话。 ̄へ ̄
第31章 《远见》
早自习和第一节 课间隙, 郭东薇把江甜叫去办公室, 让她坐,给她亲手榨了杯果汁, 态度平等:“确实不好意思, 误会你了,也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郭东薇推了一下眼镜, “但当时书就摆在那里,你名字就写在书上……”
见江甜垂眸,郭东薇愧疚地别过话题:“希望你能谅解老师, 过去了就别朝心里去。”
江甜轻轻摩挲着纸杯边缘,几下后, 抬头。
她用那种受过委屈、但是明事理、格外轻软的嗓音对郭东薇道:“应该是我给您道歉, 希望没有给您造成困扰……”
说着,她站起来,诚恳地向郭东薇颔首:“郭老师真的不好意思……”
“江甜你这是做什么, 老师没事老师不需要你道歉。”
郭东薇脸上挂不住,连连让她坐,又心疼地安慰她好一会,让她回去后, 一个电话拨给教务处:“有了处理就应该公布,几十年教龄和升学硬指标放在那儿,我并不觉得自己声誉会受影响。”
………
整个一天。
“你看到公告了吗,高一一班杨什么, 偷了室友钱,陷害室友,还举报班主任,好像被开除了学籍。”
“这么惨?”有同学同情说,“勒令退学还可以转到其他学校,开除学籍怕是要重新参加中考噢,而且被一中开了学籍的,在南北其他学校应该很难入学了吧?偷钱最多也就几百块,闹成这样至于吗?我以前寝室丢钱没找到小偷,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同学反驳:“校规二十八条明明白白写着‘不允许任何形式、性质的偷窃、盗取’,开除没毛病啊,而且我听说,”那同学压低了嗓音,“那女生还动了手……”
之前说过江甜不是的女生见东郭回来了,并且一如既往对江甜好,江甜也没有和自己计较的意思,自然是卖顺水人情:“就在操场上,一下把甜姐儿推地上,甜姐儿手腕当时就摔破了皮,红剌剌一大片,我看着都疼。”
“我擦这就很过分啊,自己犯了错居然还对受害者动手?这脸怕是有点大,甜姐儿也太可怜了吧!”
“……”
流言蜚语,宛如一颗石子,投入期末月的浩渺题海,惊起一两层浪花。
荡一荡,浪花散。
海面又是灰蒙平静,同学们每天机械地上课,课间做作业,刷题刷到十点多,回寝室冲个澡睡觉。
好几次江甜压力大,躲在阳台偷偷给陆允信打电话,抱怨说:“为什么要依照期末成绩全年级拉通了重新分班啊,原先在尖子班的同学就一点优势都不给吗……”
“优胜劣汰,很公平。”陆允信大概在吃东西,说话含混。
“可一想到我六点四十到教室,就有平行班亮了灯在读英语,”江甜在栏杆上抹下一指灰,“我就恨不得自己每天不眠不休,查漏补缺……啊啊啊不说了,马上十一点,我去刷牙做两篇阅读再睡,啊啊啊秦诗在用洗手台,刚好跳了01秒,我们把这分钟说完不能把钱白给移动。”
“做什么阅读啊,”陆允信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她矛盾又着急的样子,懒洋洋道,“洗洗睡。”
夜色空旷,江甜耳朵灌了风,微微痒:“知道啦知道啦,你和程女士都讲好好休息,我知道你们关心我,可说了有原题,要是我没做到,刚好又考到了,我大概要后悔死……”
“我没关心你,没让你好好休息。”
江甜诧异:“啊?”
“别人多努力说不定多考点,但你多做少做都是那么点分,不如睡觉做梦来得实际,毕竟别人正常水平,而你,”陆允信顿一下,“比较笨。”
一秒,两秒,三秒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