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诗来问江甜换不换寝室,江甜瞥杨紫婵一眼,肯定地给了“换”。
江甜不知道昨晚自己走后寝室发生了什么,正想问秦诗体育课要不要一起走,便有其他班的同学把秦诗蒋亚男杨紫婵叫去了德育处。
寝室四个人,为什么单单不叫自己?
江甜心存疑惑,也只能去上体育课。
她想和其他女生一起走,那些吃过她给的零食、平常“甜姐儿”“甜姐儿”叫得欢快的女生勾肩搭背,找个借口加快步伐扔下她。
一两个是这样,四五个还是这样。
程女士长期教育,江甜一向也不喜欢说家底,即便遇上这样的情况,亦不可能举着喇叭吼“我妈是双程国际董事长,我保证凭我对她的了解她绝对没送过房子”……
到操场的路不远,江甜一个人走在前面。
陆允信双手插着兜,和她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若有若无地跟在她身后。
“嘀——”
集合哨吹响,江甜旁边的蒋亚男和后面的杨紫婵都走了,她主动朝里面的同学靠,里面的同学痕迹明显地避了避。
江甜难以压抑地问:“事实还没出来,你们就觉得是我的错,或者是我妈妈的错,这么对我意见大?”
“没有啊。”旁边女生露出个极为和善的笑,笑意不达眼底,“只是不太习惯站这么近。”
江甜一口气闷在胸口。
接着,一套准备活动做完,是羽毛球双打练习,前后为一组。
江甜拿了一副拍子和球,仍是好脾气地问身后女生:“我们一起吧。”
“啊?”身后女生为难,“可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不太想打球诶,我去给老师请个假吧。”
“我抽屉里有姜糖,你好好休息。”江甜笑着,去问旁边的女生。
旁边的女生指了再旁边的女生:“可我想和她一起诶。”
再问本该和秦诗一组,因为秦诗被叫走,单下来的女生:“我昨晚睡落枕,手有点痛。”
“……”
江甜问了几个便不再问,正想把拍子和球扔回筐,一只手握住球拍。
熟悉的手,熟悉的腕,熟悉的拉一半拉链。
羽毛球球场有的没有网纸,有的网纸破破烂烂,大家在体育老师吹哨解散那一刻会习惯冲刺抢场地。
陆允信拉着拍面另一端,面不改色,直接把懵懵然的江甜拉到了网纸最好的场地,场地对面是冯蔚然和沈传。
他从江甜手里把拍子抽出来,语气不自知地放轻:“你站前半场,我站后半场,过线不要接,沈传喜欢吊边角。”
不少同学围过来。
陆允信向后退到脚跟碰线的位置,可以清晰地听到同学们的议论。
“先不论房子到底送没送,即便送也是甜姐儿妈妈送,不关甜姐儿的事啊,感觉甜姐儿是真不知情。”
“对啊,而且东郭收了的话,东郭的问题肯定占大头,”一个同学附和,“一个巴掌拍不响,学生家长几十万的东西说收就收,东郭绝对……”
“暂时停职而已,在学校结果没出来之前,什么都是谣言,但房子肯定送了的,”一个女生瞟江甜一眼,嗤,“杨紫婵亲耳听到的,你觉得杨紫婵那样平时声都不敢吭一下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听到,敢造这种谣?况且东郭对江甜本来就偏袒,好像说允哥同桌都是她安排的。”
“港真,”另一个同学说,“东郭平时就是严厉了点,虚荣了点,好歹教了几十年,别的一个区县出一两个清北,东郭不是号称‘三十斩’么,一个班四十个人,最高的一年有三十个,教书绝对没得说,要是几十年教龄断在江甜她妈手上,那真的,我还是很喜欢东郭……”
“一点谣言你们至于这样吗?都是同学。”
站江甜的,踩江甜的,中立明事理的,七嘴八舌。
冯蔚然拎着球,遥遥问:“允哥可以开始了吗?”
江甜说:“好。”
陆允信点头。
冯蔚然球发过来。
一个同在奥赛班,平常能和陆允信说两句话的胖男生扯了一下陆允信的衣服,提醒说:“允哥,好像挺多同学都对甜姐儿有意见,东郭平时待你可不薄,万一东郭几十年教龄送在甜姐儿手上……”
“啪”一声,球落在陆允信脚边。
陆允信一把挥下胖男生的手。
“同桌是我自己选的,成绩是江甜自己考的,你们所说的偏袒是她当个课代表累死累活抱作业?还是她下午一边啃饼干一边改默写?东郭是给她开小灶了还是买着三餐嘘寒问暖了?!”
“都特么是成绩上红榜的人,叨逼叨玩小学生孤立之前能先带带脑子吗?!”陆允信踩着话音,反手把球拍罢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允哥:我很理智我很冷静我很客观可你们欺负我老婆欺负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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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泥蝉》
球拍在地面重重弹了两下。
陆允信没看其他人, 插着裤兜径直走到江甜面前, 嘴里的口香糖不露齿地从左边换到右边:“翘课去网吧?”
光天化日上着课,能把这种话说得一本正经的, 也就只有陆允信了。
冯蔚然腹诽待会儿要怎么给老师交代两人旷课, 便见江甜腿旁的球拍轻微晃了晃。
江甜两指捏着拍柄,视线随球拍摇晃的弧度淌在脚尖。
一秒, 两秒, 三秒,嗓音细软,毫无征兆地对身后人响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顺着陆允信的话, 轻轻问,“是我当课代表错?还是我把默写从五个字重默改成三个字重默错?”
同学们沉默。
“是我办板报没有拿第一?还是我给篮球赛写的宣传没得到最佳标语?”
仍是沉默。
“是东郭允诺了我期末不用复习就黑箱我第一, 还是我不是自己学的全都是不劳而获?”
这节课球场只有一个班。
话音落, 现场安静得待针掉地。
江甜意料之中地没得到答案:“是不是一些空穴来风的话就能推翻我的全部努力?是不是孤立我冷暴力我大家才觉得伸张了正义,还是说……”
江甜用极其温柔、极其没有杀伤力、分明委屈得要命还强撑的淡定语调,苦笑:“我也应该像最近才出的新闻那样, 无法融入集体,去退学,去跳楼,去自杀, 你们才觉得自己不是舆论实施暴者?”
新闻里的女生遇到这样的事情,忍了,默默记在心里。
然后情绪积攒到一定程度,选择用极端的方式结束了十几岁、最美好的生命。
江甜没有忍, 也没有退,就这么坦荡把话摆上台面,这么自然地说“去退学”“去跳楼”“去自杀”。
陆允信想说什么,江甜用余光压下。
顿落一片安静。
半晌。
最开始拒绝和她一组的女生辩驳:“可杨紫婵亲耳听到的,怎么可能有假。”
江甜“噢”一声:“那她亲眼看到过户证明了吗?亲眼看到我妈给了东郭钱还是把房产证上的我妈的名字改成东郭了?三人成虎的意思东郭上周才讲过吧?”
女生哑口。
女生旁边的同学帮腔:“可东郭被举报是事实,被带走也是事实,不是说无风不起浪?”
冯蔚然插嘴:“你开个游艇试试,看浪能不能扑到你脸上。”
“……”
中午日头大,同学们三言两语还没争完,便见当事人和秦诗蒋亚男隔了一段距离,走在最前面回来。
路过篮球场,江甜懒得废话,直接拉住杨紫婵:“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次,你听到的是什么,真相是什么,真的是东郭亲口承认我妈送了她一套房?真的是我妈无脑到出手就送房子、东郭也无脑到收了房子还在办公室里广而告之?”
“一套房”还是“房子的号”已经在脑海里模糊不清。
杨紫婵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条件反射地垂下头,喃喃:“是,是真的——”
“那你偷我三百块是不是真的?偷了我的钱买小说看是不是真的?看了小说还要写我名字栽赃陷害到我柜子里是不是真的?!”
江甜语速越来越快。
女生中有惊呼,男生中“卧槽。”
江甜直视着杨紫婵的眼睛:“还有后来,我问你缘由,你说你就是看不惯我自以为是,看不惯允哥装-逼……”
江甜一字一顿:“是不是真的?”
杨紫婵嚅唇:“我,我没有。”
江甜缓缓把球拍放地上,敛了神色:“真的没有?”
“我……”
杨紫婵明明只想拂下江甜的手,明明没有用力,不知怎地,她手挥下的刹那,江甜身子却倏地失衡,猛一下朝地上跌去。
陆允信身形闪。
“甜姐儿”“甜姐儿你怎么样”七七八八本就站江甜或是动摇的同学立马围了上去……
江甜皮肤白皙细腻,手腕磕着误入场地上的黑色软石粒,当即蹭破了皮。
刮破的伤口撕边细长,隐隐泛白。
江甜逡巡着一张张真关心假关心的脸,蓦地,疼红眼眶。
她本就小大家两岁,皱着眉眼,楚楚可怜得不像样……
体育老师不过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看到,“嘶”地拟疼:“快带去医务室消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