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还有些担心威尔士王妃的安危,她尤其担心拿破仑会把王妃扣为人质,向英国讨价还价。但是列斯特听了她的担心之后,哈哈大笑着说道:“亲爱的,王妃在意大利比在英国安全的多。要知道,她现在就像是个烫手的山芋,英国王室尤其是王储恨不能拿破仑会要了她的性命,那会解决他们的不少麻烦,至于人质什么的,你以为王储会为了自己的妻子出一个便士的赎金吗?恰好相反,拿破仑不得不对她以礼相待,以示对于贵族血统的尊重,而且这样我也就省钱了,现在由欧仁来支付王妃的生活费了……”
至于里斯本牧师,玛丽没有向伯爵提起,伯爵当然也从不说起他,不过玛丽知道,里斯本牧师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意大利之行让她重新认识了里斯本,她敏锐的意识到,自己所遭遇的人与事,背后都有他的翻云覆雨手,里斯本这个名字逐渐变得陌生、危险和令人警惕,但是她依然难以对他心生恨意,也许是察觉到了他在阴谋后面的情意,也许是知道他终究不会真的伤害自己,玛丽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何来如此的执念,只能将这些纷乱的想法深深埋在心底。
又一次回到英国,回到自己的家人和亲友们中间,玛丽的心也安顿了下来,她在浪搏恩和翡翠谷都做了短暂的停留,然后他们夫妇便一起返回列斯特城堡,因为葡萄收获的季节就要来到了。他们邀请了所有的亲友前来做客,其中当然也包括达西小姐。
乔治安娜看来已经从解除婚约的打击中恢复了回来,虽然她还是不太爱说话,然而神情举止中有了快活的成分,这让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很是欣慰,伊丽莎白告诉玛丽,很希望乔治安娜多多参加这种社交活动。然而如今再见到自己的这个朋友,玛丽的心中难免有些异样的感觉——里斯本牧师在不知不觉间还是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根刺。
☆、第84章 乔治安娜的执念
玛丽原本打算对乔治安娜依旧保持亲密的关系,即使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推心置腹了,最起码也维持表面的和睦。然而从看到乔治安娜走出马车起,玛丽的心中便横亘起一道藩篱,乔治安娜是越发美丽了,尤其是她的温和的脸庞如今带着隐约的清愁,似乎更加能够打动男人的心,并激起保护欲吧?
那天下午,绅士们午饭之后携带着猎枪去打斑鸠了,女眷们都在列斯特城堡的大露台上喝下午茶。这里是整个城堡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向下望去,连绵的丘陵上浓墨重彩般的葡萄田,如同一幅宽阔的油画铺陈开来,葡萄园的尽头是村庄,错落有致的红屋顶点缀在一片绿意葱茏之中,如同童话里一般。
简现在又怀了她的第三个孩子,坐了一会儿,有些不舒服,便回自己房间去休息,伊丽莎白不放心地跟随着她去了。吉蒂的丈夫韦尔斯利少将已经主动请缨参加了正在特拉法尔加进行的海战,这是一场拿破仑与英国争夺海上霸权的决定性战役,英军的指挥官是纳尔逊海军上将,他在埃及曾经摧毁法军舰队,重挫过拿破仑,现在朝野都寄望于这位老将军能够再次创造奇迹。韦尔斯利少将对纳尔逊极为推崇,他放弃自己在爱尔兰的锦绣前程,追随自己的偶像投入到危险的海战之中,这件事被世人所赞颂,只有他的家人在担惊受怕,尤其是吉蒂。
好在吉蒂是个不擅长多愁善感的女子,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可以让她觉得兴致盎然,她喝了一杯茶之后,听说女管家要去果园安排第二天的采摘节的活动,她便一溜烟地跑下去,跟着几个女仆去果园了,因为在果园里总有乐子可寻。
露台上只剩下了玛丽和乔治安娜,初秋金色的阳光慷慨地播撒着它的光辉,玛丽眯起眼睛眺望着远处的山峦,那山腰处还有一层云雾缭绕,就像给山系了一条腰带,半晌之后,乔治安娜突然问道:“那边小山上的钟楼,就是我们来的路上必然会经过的那座小教堂的钟楼,这次在窗口上新添了四片绿色的百叶窗,本堂牧师解释说是伯爵亲自吩咐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玛丽想了想,才记起来,她笑道:“那是为了迁就我,因为我有一次提到从卧室听来,钟声不够柔和悠远,加上百叶窗,就可以缓和钟声吧。”乔治安娜言不由衷地感叹道:“不得不说,伯爵的确是个无微不至的好丈夫。”然后她俩之间就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乔治安娜今天穿了一条软缎印花的浅黄色长裙,戴着同色系的帽子,看起来分外妩媚动人。她有些心神不定,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欣赏远处的葡萄园的美景上,而是时刻关注着露台下面的人声。不久,从车道的那边响起了杂沓的马蹄声,打猎的人们回来了,乔治安娜惊喜地坐直了身体,伯爵和他的黑马在队伍的最前方,他一身猎装,看起来英俊极了,乔治安娜的眼眸中倒影沉沉,喜悦的笑靥将她整个人都点亮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玛丽鬼使神差地对乔治安娜说道:“对了,在佛罗伦萨,我遇到了小奥斯汀先生,并跟他谈起了你。”
乔治安娜就像是被一下子抽干了血液一样,她的脸色变得煞白:“他……他说什么了吗?”玛丽轻轻回答道:“他将要去斯里兰卡和印度尼西亚的殖民地做传教士了。”她这样说完,心中充满了对自己这种行为的羞愧,便转过脸去向露台下面的人们挥手致意,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乔治安娜的脸色。
阳台下面,伯爵摘下自己的帽子,恭敬地鞠躬还礼,跟在他后面的宾利先生高兴地叫道:“嗨,玛丽,今天真是大有所获,晚餐的主菜就是烤鹌鹑了。”
然而乔治安娜没有出席晚宴,她似乎有些头疼,并且第二天她就突然接到了一位在女校时认识的同学的结婚请柬,乔治安娜执意要去参加这位很少提起的女同学的婚礼,最后达西先生只好派马车将她和她的陪伴女士送去伦敦,在那里,乔治安娜将在参加婚礼之后,去拜访罗新斯庄园,然后直接回彭伯里。
对于乔治安娜的这种突发性的举动,达西先生显得忧心忡忡,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非常细致地给自己的妹妹安排了行程,而伊丽莎白则有些担忧,她将这种举动归结为情绪上的不稳定,无疑还是解除婚约所带来的伤痛造成的,她不免又抱怨了小奥斯汀先生几句,玛丽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没有跟其他任何人提起自己曾经在意大利见到小奥斯汀先生的事,因此这位先生的下落目前来说还是个谜。
但是当天晚上,当玛丽和列斯特回到卧室,准备就寝的时候,伯爵突然对正在梳头发的玛丽说道:“亲爱的,你这样做很对,有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就是需要狠下心来不择手段。”梳子一下子缠绕到了玛丽的鬈发上,玛丽心里想:还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吗?
乔治安娜在马车将要驶出列斯特城堡的地界的时候,让马车稍停了片刻,她从路边的紫罗兰花丛中摘下了一朵初放的花,夹在她随身的笔记本中,做为她对列斯特城堡最后的纪念,从那之后,她便尽可能地避免与列斯特伯爵夫妇会面。本来玛丽在宴请姐妹们的时候,也很难不给乔治安娜请柬,但是每当这个时候,乔治安娜总会适逢其时地受到其他朋友的邀请,并且总能找到必须前往参加的理由,而当玛丽来彭伯里做客时,她也经常性地外出做客,这样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少而又少,只有在一些特别正式的场合,乔治安娜才会隔着人群看见列斯特伯爵,这是她唯一允许自己做的。
乔治安娜一直未婚,虽然她不乏追求者,但是似乎再也没有人能够打动她的心。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都曾经尽力劝说她,并且制造种种机会,希望她能够遇到合适的青年,但是最后都落了空,也就只好尊重妹妹的选择。乔治安娜在彭伯里度过了短暂而平静的一生,她将自己的时间大部分贡献给自己的侄女小伊丽莎白,她们姑侄间的情谊甚至超过母女,其次就是在周围的乡间农舍做善事,到乡村学校代课,教那些贫困农户家的女孩子们一技之长。
她还是那么热爱音乐,尤其是弹钢琴,只不过她的品味与时人不同,那时人们大都推崇莫扎特和肖邦的乐曲,她却独爱贝多芬,她大多时候在弹《致爱丽丝》和《月光》,有的时候,当她的心情有些忧郁的时候,她也会弹奏《悲怆》,每当那个时候,达西先生总是站在楼梯上静听,却从来不去打扰她。
她曾经又有三次被人求婚,然而她都拒绝了。先是她在东方服兵役的表兄菲茨威廉上校退伍回国,感到了成家立业的急迫性,便向乔治安娜求婚,但是就连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都不是很看好这桩婚事,伊丽莎白虽然一直挺喜欢菲茨威廉上校,然而觉得他对待婚姻的态度太过实际,做为没有财产继承权的小儿子,他出于实际的考虑,先是想娶安妮,后来安妮私奔毁掉了婚约,他便出国一段时间,伊丽莎白担心他对乔治安娜也没有多少爱意,多半是考虑到她的三万英镑的嫁妆才提出求婚的。果然,在乔治安娜拒绝了他之后,他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怨气,相反依旧舒舒服服地在彭伯里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