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宾利小姐是在吃无名的飞醋,于是她安定下心神,轻松笑道:“是的,伯爵还称呼戴维斯太太的名字安妮呢,他就是这么个熟不拘礼的人,说不定过两天他就会叫宾利小姐为卡洛琳了,希望我们的宾利小姐千万别这么狠心,当场给他难堪呀。”
宾利小姐听她这样说,就不由得高兴起来,语气也便平和起来:“哦,原来伯爵还这么随和,真是没有想到。我一直觉得他为人严肃,不好接近呢。”
简也说道:“是呀,伯爵总是有些忧郁的样子,他可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以我的经验来说,这样的人要么不跟人交朋友,只要交上了朋友,就一生一世都可以信赖。虽然很多人都说他傲慢难以接近,我倒是觉得他的不爱说话只不过是出于生性内向羞涩的缘故。”
玛丽觉得她们对于伯爵的看法与实际情况相差得太离谱了,便没有接话,她急于找个理由一个人呆着,好看看手心里的纸条上写着什么。于是她便问简:“小艾伦睡着了吗?”简笑道:“可不是终于睡下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闹得很,让我哄了很久就不肯午睡,还说一定要玛丽姨妈来给他讲故事。”
于是玛丽站起来说道:“我去婴儿室看护着他吧,艾伦经常会在睡梦中惊醒,旁边没有人他会害怕的,那个保姆可真不让人放心。”
简感激地说道:“你真是太好了,玛丽,我都不知道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玛丽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自家姐妹别这么客气,简,再说艾伦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谁会不愿意照顾他呢?”
宾利小姐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轻掸了掸薄薄的丝绸裙子上并不存在的饼屑,用两个手指夹起细巧的杯柄,优雅地喝了一口红茶,然后盯着远处花园里的玫瑰花丛出神。玛丽可不像宾利小姐那样自诩高雅,不屑做照顾孩子这样的琐事,她迈着轻快的步子上楼去,婴儿室里静谧无人,保姆果然又偷偷溜去马厩会情人去了,小艾伦在床上摊开手脚睡得正香,玛丽坐到床前,在膝头上打开一本大部头的巨著做掩护,然后她小心地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纸条打开。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语:“今晚10时在庭院中的八角亭下,不见不散。”
玛丽的心砰砰直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递纸条约会,从前她对这种行为总是嗤之以鼻,可是当自己成为当事人时,她反而觉得很刺激,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也许再循规蹈矩的人心里也有叛逆的冲动吧,玛丽毫不犹豫地决定去赴约。
当天晚上玛丽做什么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她甚至都没有注意餐桌上大家都在交谈什么话题,直到简两次责怪她走神了,她才暗自提醒自己不要让别人尤其是宾利小姐看出异样来。
因为家中有小孩子,所以霍华德的作息时间是晚上九点钟大家就回到寝室,通常玛丽都会再阅读一个小时才就寝,今天她用这一个小时来梳妆打扮,到了10点半的时候,她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月光透过窗子在地毯上留下一道乳白色的光影。
夜风生寒,玛丽在自己的裙子外面加了一条开司米薄披肩,她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心跳声简直像战鼓一般会把整个宅邸的人震醒。但是什么人都没有发觉她走出了大门,所有她所担心的意外都没有发生,屋外月光如流水一般,将黑魆魆的灌木丛和树林照亮,玛丽裹紧披肩,尽可能在建筑的阴影中潜行,八角亭位于花园的一角,与大宅有一段距离,中间隔着温室花房,正是天造地设的幽会场所,玛丽不知道列斯特伯爵是如何知道霍华德庄园里的这个不起眼的所在的。
她气喘吁吁地来到八角亭下,正在四处寻找的时候,身后突然伸过来一条有力的手臂,猛然将她拥到怀里,玛丽差点惊叫出来,但是熟悉的气息让她把还没来得及发出的惊叫声给吞了回去,下一刻她的唇便被热烈的吻给堵上了。
☆、第56章 旦夕祸福
这个吻过于狂野,玛丽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吸吮了出来,嘴唇上有些甜丝丝的东西。但是这次跟那年圣诞节槲寄生下的那个吻不同,她并非全然惊慌失措,也许是年龄渐长,让她已然能够从中得到乐趣,而不是一味被动的予取予求。所以慢慢的,她甚至试着去回应、探索……良久之后,她都要窒息了,才挣扎着推开了那个男人。
列斯特伯爵低沉地笑道:“没有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班纳特小姐也有热情似火的时候,还是应了一句古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玛丽将他搂着自己纤腰的手拍掉,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倘若被吮破了,她没法子跟简和其他人交代——幸好只是有些红肿。她恨恨地等了那个登徒子一眼,说道:“看来指望你像个绅士那样行事是不可能了。”
列斯特伯爵油滑地回答:“幸好你也不是个淑女,咱们两个半斤八两,恰好是天生一对。”玛丽觉得这些露骨的打情骂俏太挑战自己的习惯与教养了,让她很不习惯,她不禁皱起了眉头,紧紧抿起了嘴唇。
列斯特伯爵却是精于察言观色的,见玛丽露出了不悦,便知道玩笑不可过火,立刻将她的注意力引开:“不过其实我邀请您出来,完全是为了正当的目的——将今天下午没有进行完的对话在这里继续,您也不想一再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打断或者是偷听吧?”
他又一次成功地转移了玛丽的注意力,玛丽一想起墨西哥银矿,就禁不住露出忧色,也顾不上计较方才列斯特伯爵不够绅士的言行了:“您认为宾利先生在这个银矿的投资一定会失败吗?”
只要谈到生意,列斯特伯爵便会变得冷静自持,他审慎地回答道:“目前我还不能断言,玛丽,因为所有这些集资都是私下进行的,我并不知道宾利先生到底陷得有多深,而且显然不论是我还是您,都不适合直接去探问他本人,除非他自己愿意说出来。”
玛丽默默地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她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去找宾利先生摊牌可能引发的后果,她绝对不能承认自己曾经偷听过他和达西先生的谈话。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列斯特伯爵继续说道:“所以,您不必为难,我明天就会启程去伦敦,顶多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可以搞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那个时候再由您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你说呢,玛丽?”
玛丽很想说:“你现在就去。”但是她当然不能这样直白,而且列斯特伯爵可绝对不是个召之即来的人物,需要小心应对才行,于是她温柔地说道:“我觉得自己又欠了你一个人情,戴维,似乎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列斯特伯爵以同样的温柔语气回答道:“倘若我是个绅士,我会回答:这是我的荣幸,美丽的小姐。可惜我不是个绅士,所以我要说,你的确就是这么一个没有良心的女人——所以,这次我可不能白白出力。”
玛丽退后一步,涨红了脸:“你想要什么?”列斯特伯爵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说道:“不必担心,你给得起,至于愿不愿意给,我猜想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不过不要紧,只要我想要就行了,你以后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去慢慢想。”
玛丽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儿,但是她不确定列斯特说这番话的意思,她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觊觎,也许除了她自己。她瞪大眼睛,第一次有些恐惧地看着列斯特伯爵。这个时候列斯特伯爵却又变得纯良无害,他像个温柔关怀的情人那样说道:“亲爱的,既然我们今晚分手后至少得一个星期才能再见面,你忍心就这样打发我离开吗?”
他这样说着,便又凑过来,于是又是一番唇齿相依。玛丽一边有些反感他的专制霸道,一边又有些享受这个过程,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味儿,但那不是香水,是什么呢?她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却猛然感到列斯特伯爵的手变得不老实起来,从她的背部伸进她的披肩里,玛丽恼怒地推开他,裹紧了披肩头也不回地负气离开了。
这一次列斯特伯爵没有阻拦她,他带着快意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让玛丽一边走一边暗暗诅咒,她不禁又一次想到身为女人的不幸——倘若他们被人发现,列斯特伯爵顶多被人讥评为风流浪荡,而自己就会身败名裂,如果幽会的对象有良心的话会来求婚,自己只能感恩戴德地嫁给他,如果遇到个没有良心的,她便只能进修道院去了此一生了。
玛丽在走进大宅的前厅时,遇到了管家太太,管家太太见她这么晚了还出去不禁露出惊异的神情,玛丽便解释说自己觉得气闷,到外面去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管家太太很识时务地说道:“的确很闷,玛丽小姐,我想也许半夜里会下一场雷雨,夏天就是这样,明早可能会凉爽些。”她这样说着,还举高了烛台为玛丽照亮,一直将她送回楼上的房间。
回到房间,玛丽衣服都没有换,便将自己整个抛到床上,这个时候她才感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但是她并没有太过害怕,相反当她用枕头蒙住自己的脸的时候,她又一次回味起了那个吻,还有那种男人特有的气息也在她的鼻尖上萦绕不散。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听到远处传来了隐隐的雷声——管家太太说得没错,雷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