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人家仿佛看到了三女儿出嫁的光辉前景,拼命邀请牧师先生第二天再来浪搏恩喝下午茶,可惜牧师先生有职责在身,第二天需要去走访教区里的贫困教民。那么第三天呢,第三天当然有空,于是锲而不舍的班纳特太太立刻邀请牧师先生来参加后天在浪搏恩举行的一次舞会,虽然规模比较小,但是受到邀请的都是教区的体面人家,牧师先生当然愿意跟大家见见面,并且一同享受聚会、音乐和舞蹈的乐趣。
玛丽对自己母亲的交际手腕真是自叹弗如,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里斯本牧师答应下来母亲的邀约,心里希望他不要对自己有所误会,因为班纳特太太想嫁女儿的用心简直是昭然若揭,让玛丽的脸红了又红。
班纳特太太可不管这些,她一个劲儿地在后面的两天里不断对玛丽耳提面命,让她一定要抓住机会,利用浪搏恩舞会的时机,多跟里斯本牧师跳舞,最好能吸引得他当天就求婚……玛丽决定自己还是去后廊下照顾刚来的贵宾犬,玛丽给它取名叫雪菲,这个可爱的小家伙立刻就接受了这个名字,只要一有人叫雪菲,它便摇着尾巴轻快地跑过去撒娇,让家里所有的人都又爱又喜。
然而到了舞会的当天,不仅是班纳特太太,就连玛丽本人都有些疑心里斯本先生确实对自己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意了。只见他一来便在客厅里用眼光到处寻找玛丽,一看到她,立刻就走过去打招呼,并且顺势就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他可真是一个博学的人,哪怕玛丽所读的是在英国的乡间不大被认同的司各特的作品,他也了然于胸,并且提出了不少令玛丽佩服不已的真知灼见。他们这样热切地讨论起了读书感受,却很难避免经常被玛丽的女友们所打扰。
说起来,玛丽在浪搏恩周围地区举行的舞会上可从来没有这么吃香过,只见周围认识的姑娘们三五成群地过来亲密地跟她打招呼,顺便也就被介绍给了年轻的牧师先生,这些姑娘们坐下聊起来就不想走,所以话题很快就从司各特过渡到了法国和意大利的旅行见闻,因为这些姑娘可没有读那么多的书,但是聊起巴黎或者佛罗伦萨来,倒比玛丽还要头头是道。很快,玛丽就被挤到了一边去洒咖啡去了,而姑娘们则围着里斯本先生大谈特谈欧洲的美食与美景。
雪菲在地上快活地跑来跑去,自从知道那是里斯本牧师送给玛丽的圣诞礼物,它浑身的毛都快给那些纤纤玉手给摸秃了。玛丽一边照顾茶炊,摆设果品,一边心里好笑,这种众星捧月的盛况她只在韦翰先生身上见到过,没有想到牧师的黑袍居然也敌得过军官的红制服了,玛丽不知道这是因为民兵团离开的太久,还是里斯本牧师的魅力太大。
但是不可否认的,她的心情比在意大利时好了很多,似乎回家之后,伤春悲秋的那股多愁善感的劲儿便不治自愈了,就连那个人的影子也变得淡了些,不再时时浮现心头,徒惹伤感了。玛丽觉得这是个好现象,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永远住在浪搏恩,哪里都不要去。
☆、第45章 乡居的那些事
现在大家都在谈论里斯本先生,谈论他的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这里面尤其以班纳特太太谈论的最多,因为她已经将他当作是自己三女儿的追求者了,理由就是在浪搏恩的舞会上,里斯本牧师请玛丽跳了两只舞,而整个舞会,他也只挑了四只舞,另外两次请的还都是没有舞伴的可怜姑娘,所以班纳特太太断言牧师先生爱上了玛丽。
一向喜欢跟太太为难的班纳特先生偏偏说道:“唔,太太,你真的那么肯定吗?我可看不出来玛丽有哪点能够吸引那位前途远大的先生。那位先生的见识、阅历和心胸都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他们俩几乎毫无共同之处。”
班纳特太太最不喜欢丈夫的一点就是他总是把自家女儿往坏处说,而不去发现她们的优点:“要我说,里斯本先生在周围所有的姑娘里,跟玛丽是最有共同话题的,他们在舞会上不就一直在谈那个叫什么的作家吗?”
正在绣一条桌布的玛丽给自己的母亲补充道:“是司各特,妈妈。”
“对,太对了,我的孩子,正是司各特,我敢打赌,其他姑娘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呢。”
班纳特先生却说道:“这话倒是对,不过玛丽也不见得知道多少。她倘若真需要谈出点儿什么有吸引力的见解的话,还需要带上她的札记本,否则她可记不住那么多的新鲜词儿。”
玛丽笑了起来:“爸爸,你这么讽刺我可太不厚道了——别忘了,那本札记本还是您送给我的呢。”
班纳特先生挑起眉毛说道:“是呀,可是倘若我早知道你要跟那么一位了不起的学问家讨论司各特,我本该买一本更厚实些的本子,现在我担心原来的那本不够用。”
玛丽故作严肃地回答道:“我尽可能只摘抄精华的格言警句吧,这样才能在牧师先生面前掩盖我的浅薄无知。”
班纳特太太被这父女俩的对话给气坏了,她嚷嚷着自己那脆弱的神经又受到了虐待,正要上楼去躺着的时候,女仆进来通报里斯本先生前来拜访,这一下子,班纳特太太立刻欢欣鼓舞,有一瞬间,她很想劝说玛丽上楼去换件体面些的衣服。玛丽装作没有听见,坚决地坐在椅子上,继续绣自己的桌布,心里面却对里斯本先生反常的行为感到很是纳闷,不过后来她认为也许里斯本先生仅仅是因为在附近没有熟识的人,才这样频频到访的,这样她也就释然了,落落大方地跟走进来的里斯本先生打招呼。
里斯本先生此次是来走访教区居民,听取大家对于教会及本堂牧师的评价的,他听到的当然全都是好话,所以不久公事就谈完了。善解人意的班纳特太太立刻建议玛丽陪着牧师先生去欣赏一下浪搏恩的田园风光,她兴致勃勃地推荐了宅邸西面的山坡,认为那里很有些荒野风味儿,为了吸引牧师先生肯屈尊移驾,班纳特太太甚至吹嘘说那里的风景也许都可以跟彭伯里的某处景观媲美。
玛丽抗议说现在外面一片萧条,寸草不生,天气又很冷,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里斯本牧师已经被班纳特太太说动了,于是玛丽不得不上楼去穿上自己的厚外套,带上帽子和手笼,有些气鼓鼓地离开温暖的起居室,来到了寒冷的室外。小雪菲跟一个雪球似的欢脱地跟着她跑了出来,玛丽生怕把小狗冻坏了,几次撵它回屋去,雪菲都摇着尾巴眼巴巴地乞求着,最后是里斯本牧师笑着将雪菲抱到怀里,说道:“小狗不喜欢总是被关在屋里,这样吧,我来抱着它,它就不会着凉了。”对他的这种体贴周全,班纳特太太又是一阵赞扬备至。
玛丽心里想:但是我却可能会着凉。天气不仅冷,而且很潮湿,空气里飘着细细的绒毛一般的雨丝,冰寒刺骨,玛丽走了一会儿,便将雪菲要过来抱着怀里,小狗就像一个小暖炉一样,又乖巧又暖和,它从玛丽的手笼里露出头来,安静地看着野地里的景色,再也没有乱动乱叫。
不过跟里斯本先生在一起,永远都不会感到无聊,他一边走,一边指点着玛丽观察田野中的景物,哪里是云雀的窠巢,哪里是野兔的洞穴,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甚至还在一块荒草丛生的石堆里找到了半座残破的斯芬克斯狮身人面雕像,花岗岩上布满了苔藓和斑纹,但是雕像的线条流畅,有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他们两个人蹲下来研究了半天雕像底座上的拉丁铭文,最后一致断定是出自拉斐尔的手笔。
随便一处普通的景物,经里斯本先生一点拨,便具有了独特的艺术美感,不久玛丽便忘记了寒冷,也忘记了方才的满肚子不情愿,到后来她都走出了一层薄汗,却丝毫也没有觉得疲倦,相反倒是里斯本先生提醒她,她才想起来午餐的时间快到了。
在往回走的路上,小雪菲被放到了地上,它撒欢地来回疯跑着,不时叼着一根树枝或是泥块来献宝似的给玛丽看,玛丽又笑又斥,却也不去管束它。因为她同意里斯本先生的话:“每一种生物都有其天性,最好是顺其自然,让其依据自己的本性去生活,这样对它自己对别人都有好处。”玛丽心里想,不光是小狗,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也许是有些饿了,她兴致盎然地与他聊起了美食:“里斯本先生,也许人的本性中有一面就是喜欢追求新奇的事物。我在欧洲吃过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蜗牛、鳗鱼、鱼子酱……说实话,我认为并不比鸡肉和牛肉好吃,但是却给了我丰富的谈资和炫耀的资本,现在我可以在跟卢卡斯爵士家的小姐们聊天的时候占尽优势了。”
里斯本牧师很高兴看到玛丽恢复了开朗快活的本性,而不是像在意大利那样总是心事重重,于是他便也谈起了自己在亚洲的殖民地传教时吃过的各种匪夷所思的东西:“如果蜗牛就算是离经叛道的食材的话,我吃过的东西您也许从未见到过,我在中国吃过海参和燕子的窝,说句实话,为了品尝这两种中国人认为的无上美味的东西,我花光上口袋里的最后一个铜板,却没有尝出任何滋味,倒是在那里吃过的普通的菜肴非常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