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仿佛满世界的风雨都悄声隐匿,所有的颜色都斑驳淡去,唯有门口伫立的那身影如此高大挺拔,带着鲜活的色彩,一步一步朝她稳稳走来。
玄色的斗篷,绛紫的官袍,如玉的容颜,洇湿的鬓发,还有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笑,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画面,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打动人心。
他来了。
我不再是一个人。
就像是一只倦于漂泊的飞鸟找到了归宿,就像是一棵独挡风雨的小树终于找到了支撑,那一刻的感动与圆满无法言喻。
纪王带的侍从很少,两个侍卫,加上姚家叔侄,寥寥数人却生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的傲然之气。
姚遥面带痞笑,单手沉沉地按在佩刀上,拇指一拨,刀刃出鞘一寸,在雷电中闪现着森寒的光。
“草民黄老五,见过纪王爷。”黄老五漫不经心的一拱手,阴鸷的眼睛上下扫视着纪王,在接触到他涣散的目光时,黄老五玩味一笑,轻视之意不言而喻。
纪王没有理会他,只试探着唤道:“南风?”
“……我在。”
“还好么?”
“还好。”
得到她的回应,纪王这才点点头,朝她发声的方向伸出一手,轻声道:“过来。”
鬼使神差的,徐南风如同被他蛊惑般,将手交到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十分干净温暖,有着令人安心的力度。沉默片刻,纪王散漫一笑,道:“黄老板胃口不小,连本王的人都敢动。”
黄老五讪笑:“草民不敢,只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喂,死老头,你不过是张家的一条走狗,张家又只是太子的走狗,走狗的走狗,哪儿来的胆子在主子面前狂吠?”姚遥吊起一边眉梢,按着刀柄讥笑道,“既然自知是草民,没听过‘民不跟官斗’?”
黄老五没料到纪王会亲自犯险,眼睛一眯,笑容多了几分寒意。
徐南风咬着舌尖,让混沌的大脑保持清醒。还钱倒还是小事,只是此事不能再拖着了,若是散播出去,于纪王名声有损。皇帝已是十分不待见他,她不能再让他的情况雪上加霜。
想到此,她松开纪王的手,大步走到叶福父子面前,蹲下 身冷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家待你们不薄,却越发滋生你们的猖獗放肆,此事需做个了断。舅父,表兄,劳烦二位起来执笔,与我娘划清界限罢。”
叶家父子紧闭双眼,睫毛颤动,佯作昏迷。
“起来罢舅父,我知道你们是在装昏。”
叶福父子没动静。
“哎呀,王妃就是太温柔了。”姚遥邪邪一笑,一脚揣在叶小彪肥硕的臀上,叶小彪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叫声。姚遥无辜摊手:“你瞧,这不就醒了么。”
叶福父子被迫睁开被揍得青紫的眼,忙下跪求饶。叶福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声道:“好外甥女,好南风,你再帮舅舅一回!娘娘,王爷!求您再帮小的一回!”
徐南风冷声道:“写。”
叶小彪装傻:“写……写什么?”
徐南风道:“写从现在起,你们父子与我娘断绝关系,不管赌债还是欠款,均与我娘没半分干系!”
“没有纸笔,如何写……”
纪王微微一笑,示意姚遥:“小遥儿,帮他一把。”
“好嘞!”姚遥起身来,反手拔出佩刀,抬手一砍。
嗤啦——
雷电声伴随着刀光落下,凉风乍起,一片衣袖飘然落地。姚遥用刀尖将那片破布挑到叶小彪面前,道:“纸有了。”
然后又是一刀,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叶小彪的左臂,伤口不深,堪堪能淌出血来。
姚遥抓住叶小彪右手食指,在他左臂淌下的血珠上沾了沾,道:“现在笔墨也有了,写吧。”
叶福吓得缩成一个胖球,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杀人了!杀人了!”被姚遥一瞪,又吓得闭了嘴,只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南、南儿……”叶娘害怕姚遥身上的戾气会伤到徐南风,哆嗦着不敢向前,只能徒劳呼唤。
姚遥伸手将扶桑刀刃上的血抹净,回刀入鞘。
自始至终,纪王面上都带着温和谦逊的笑意,仿佛这满室剑拔弩张都与他无干。可黄老五分明感觉到了无形的压迫。他没有插手,在一旁静观其变。
叶小彪向来欺软怕硬,被姚遥的狠绝吓个半死,也不敢反抗,哆嗦着用手指沾着自己的鲜血,在割下的袖子上写下一封血书。
完毕,姚遥用刀柄挑起那片散发着血腥味的袖子,递到黄老五面前:“看见了么?滚吧。”
指尖的佛珠飞速转动,黄老五碰了个硬钉子,只好强撑着笑拱手:“多谢王爷王妃赏脸。钗饰老夫便先带走了,剩下的嘛,以后有的是时间向令兄慢慢讨要。”
说罢,黄老五一挥手,便被武夫们簇拥着走了出去。
确定他们走远后,纪王清冷的目光这才回暖,摸索着握住徐南风的手,担忧道:“南风,你指尖好冷,没事罢?”
“没事。”徐南风摇摇头,低声道,“少玠,我能接我娘去王府小住么。”
纪王没有一丝犹疑,温声道:“只要岳母大人愿意,住多久都可以。”
徐南风闭了闭眼,缓过一阵眩晕,这才对一旁战战兢兢的叶娘道,“娘,不要回徐府了,随我去纪王府吧。”
叶娘一怔,绞着袖边眼神飘忽,讷讷道:“这……你爹……”
“娘!”徐南风盯着叶娘,目光哀戚又苍凉,胸膛急促起伏着,几乎是哀求道,“您争点气吧。”
这一声几乎耗尽了徐南风所有的力气,她紧绷的弦撑到了极致,眼前一阵昏黑,膝盖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南风!”
“南儿!”
还好纪王一只紧紧攥着她的手,察觉到了不对劲,手臂顺势一托及时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徐南风在他怀中发着颤,眼皮如坠千钧你,手脚冰冷,嘴唇苍白,胸肺却像是火烧般灼痛,吐出来的呼吸一路从喉咙烧到了鼻腔。
叶娘披头散发地爬过来,伸手轻拍女儿呈现不正常嫣红之态的脸,啜泣道:“南儿,你不要吓娘啊!这是怎么了!”
纪王摸索着将手搁在徐南风的额上,好看的剑眉蹙起,沉声道:“好烫!”
姚遥道:“之前桂圆便说她有些不舒服,如今淋了雨,又担惊受怕的,定是病情加重了。”
还未说完,纪王却是抄起徐南风的膝窝,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姚遥吓了一跳,忙张臂护在纪王身侧,哀嚎道:“我的祖宗,你眼疾未愈,别把人家摔着了,我来吧!”
“不必。”纪王轻轻松松抱起徐南风,面色不改,唤道:“姚江。”
立侍在门外的姚总管忙进门,躬身道:“属下在。”
“引路。”
“是。”
马车不够宽敞,只够两人坐着,纪王在姚江的指引下将徐南风抱进车厢,弯腰俯身,拇指蹭了蹭她的脸颊,低声道:“没事的,南风,睡一觉就到家了。”
高烧模糊了徐南风的神智,她紧紧攥着纪王的一只袖子,苍白的唇合动,哽声道:“少玠,对不起,对不起。”
徐南风心中愧疚难安。她本该照顾纪王的,却总是在给他惹麻烦。
纪王又往前凑了些许,雨水顺着他秀挺的鼻尖滴下,刚巧落在徐南风的眼角,像是一滴清泪。即便他眼睛看不见,依然能从徐南风颤抖的呼吸声里感受到了她的愧疚和绝望。
真是令人心疼。
“傻子,不是你的错。”他低叹一声,直到徐南风的呼吸渐趋平稳,猜到她大概是睡着了,他这才悄声退了出去,站在雨中唤道,“叶夫人?”
“哎,哎,王爷。”叶娘撑着一把半旧的油纸伞,拘束地走到纪王面前,不知为何,她对这个俊美高大的年轻人有种与生俱来的惧怕,即便他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纪王道:“您上车陪着南风罢,本王骑马便可。”
姚江有些不放心:“可是王爷……”
“不必多说,扶我上马。”
第27章 沐浴
醒来的时候, 徐南风躺在干净温暖的床榻上,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她睁开干痛的眼,第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榻边的纪王。
约莫是刚刚沐浴过, 他只穿了纯白的中衣, 发丝微湿,身上有皂角的清香, 正拿着毛巾一缕一缕擦着徐南风被雨打湿的头发,神情认真而凝重。
他低头的样子也很好看, 扎在脑后的银纹白缎带从肩头垂落, 飘逸清隽如世外谪仙。
徐南风的手动了动, 纪王立刻察觉到了,停下动作微微侧首,小声试探道:“醒了么?”
“嗯……”声音暗哑得不像话, 身体也像是浸了水的棉花般沉重,好在头不怎么疼了。她掀了掀被角,道:“好热。”
“别动。”纪王放下毛巾,轻轻握住她乱动的手, 又摸索着替她掖好被角,哄小孩儿般柔声道,“你高热不退, 大夫说要闷一身汗出来才会好。乖,忍一忍,嗯?”
那一声‘嗯’尾音上扬,百转千回, 带着明显的宠溺。徐南风感觉身体热得更厉害了,心慌地撇过头去,心想:我娘都没这般哄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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