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峰扶着我坐下后,本还想说什么,我把他打断了,“峰哥哥,你先去歇息吧,我在这儿静一静就回院子休息了。”
“那好吧,你早点睡。”
褚峰走后,小铃铛和阿黄就过来了,她都吓哭了,眼底还有一层水光在闪。“姐姐,是不是我和阿黄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的,是我太让娘失望了。”
“那我给姐姐揉揉膝盖!”她说着就蹲在我面前轻轻揉着,一边揉一边哭,一脸的惶恐。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声道,“你别担心小铃铛,娘对我苛刻,但对他人还是极好的。她不会下令赶你走,即使真要赶你走,我也能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
“姐姐,我不要去别的地方,就是想留在你身边伺候你。”她哽咽道,眼泪止都止不住。
我笑了笑没说啥,心头却酸溜溜的。我忽然发现,在这乱世中苟活着,真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儿。
这一夜我没有睡,在书房里把齐怀玉的那份简易地图给画了出来,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才放进荷包里,准备等再遇到娘的时候就给她看。
早上天刚亮,我就偷偷溜出门了,在码头喊了个黄包车直奔小弄堂。我准备去找族谱,想尽快背下来平息娘心头的怒火。
这世上只剩下我们母女了,我不想她太失望。
打开木门的时候,院子里仿佛被小偷打砸过似得满目疮痍。我一愣,连忙跑上楼翻出小箱子看了看,里面哪里还有族谱,就连妈妈那普通的珠花都不见了。
我又拉开了衣橱,里面的衣服一件不剩,就连床上的被子都给偷走了。这房子里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那族谱看似是很重要的,否则娘不会专门问我背了没。
怎么办,如果落入他人之手那娘一定会杀了我的。
我思来想去,忙给秦承炎打了个电话。本身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应该交给巡捕房的人,但我怕张启明那家伙徇私枉法对我图谋不轨,就只好找秦承炎了。
他接到电话时很惊愕,“小楼被盗了?”
“里面所有东西都没了,院子里也一片狼藉,肯定是被盗了。”
“你在那儿别走,我马上来!”
秦承炎很快就过来了,还带着龙一,他们俩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后,说可能是那些新来的难民所为。眼下政府那边尚没有下达接纳这些人的指令,他们在街上抢东西偷东西已经成惯犯了。
我迟疑道,“衣服掉了也没事,但洛家有本族谱好像也被偷了,我得找回来。”
“洛家的族谱?很重要吗?”
“相当重要!”我都没说为了这事儿我跪了大半晚上。
秦承炎想了下,让龙一先去巡捕房调查一下这事儿。他随后又道,“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把族谱找回来的。眼下这些难民确实很难治理,我正在联络其他世家一起施食,先安抚一下他们。”
“那政府那边不管吗?”
“方市长那个人做事情永远都要听上面的指令,等上边指令下来早就物是人非了。对了夕夕,你跟伯母提了吗?我准备明天请你和她到家里过年,我爹也十分想见见她。”
“我想还是不用了。”
以娘的性子,见不见秦老爷子先不谈,可她人前人后都把脸罩着,说明她无法坦然接受现在被毁的脸。过年这事儿根本提都不能提,她绝不会去的。
秦承炎一愣,“为何?”
“因为……”
我正要说话,院子大门忽然被推开了,我看到娘款款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玉树临风的杜明熙。
正文 第159章 身份
我还没反应过来,秦承炎就连忙朝娘走了过去,“承炎见过伯母!”
娘和杜明熙都愣住了,她回过神来才淡淡应了声,“嗯!”,她又看向了我,语气忽然就严厉了许多,“夕儿,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是过来找洛家族谱的,但好像这里被偷了,所以我,我就叫了炎哥哥来……”
“民宅东西被偷,不是应该找巡捕房的人吗?”
“……”
我真的被娘的气势吓到了,我从来没有怕一个人怕成这样。她轻叹了一声,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杜明熙,“明熙,要不你带夕儿去看看那些商铺吧,我正好有些事情跟承炎说。”
“这样也好,夕夕,那咱们走吧。”
杜明熙从进院子就没说话,但眼睛却一直在我和秦承炎身上瞟来瞟去的。而我十分不解的是娘怎会跟他一起过来这边,听她喊他那么亲切,一定是认识许久了。
我不敢留下,忙和杜明熙走了,他的马车就停在巷子外面,赶马车的人正是陆剑,他看到我微微点了点头,把小凳搬下来放在我脚边。
上车后,我掀开车帘又往胡同看了看,发现院子的门已经关上了。也不晓得娘和秦承炎会讲一些什么,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杜明熙坐边上也不吭声,就是看着我,像赏花儿一样。他帮过我,所以也不好冷落他,不好意思问道,“杜公子,你怎么会跟我娘在一块儿呢?”
“夫人这十六年来一直就在杜府养伤,我自然就跟她熟络了些。”
“什,什么?我娘在杜府呆了那么久?”
我惊得目瞪口呆,娘这十六年来都在杭州杜府,这么近她就没有想过来找我吗?如果她在我身边教我,告诉我该学什么,改做什么,恐怕就没有如今那么失望了。
再有,她和杜府的交情怎么那么深?会逗留十六年?
“夫人当年烧伤得极重,我家掌柜用了十六年时间也没能根治她身上的伤,每年夏天她依然十分难熬,恰巧杜府有个冰窖,她整个夏天就在那里过的。”
“我娘她身上还有伤吗?”
“听掌柜说,体无完肤,能活过来纯属侥幸。”
杜明熙这么一说,我对娘性子陡变的心结好像一下子没了,她从一个众人瞩目的位置落得这般隐姓埋名,绝世的容颜也被毁,心里不平也是情理之中。
大概,她对我的要求也就是当年她自己的样子。
我轻叹了声,对杜明熙说了声“谢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我,什么都没说。
车外传来了陆剑的声音,“贝勒爷,前面就是法租界了,那边好像站了一拨日本人,咱们要直接过去吗?”
“停车吧,我和夕夕进去看看就行。”杜明熙顿了顿,又跟我到,“法租界这边我正好有个铺子,对面就是一家商行,位置不错,可以看看。”
“噢,好!”
杜明熙先我一步下车,我钻出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踩上凳子,他伸手就把我搂了下去,动作看上去很自然,我都不好意思跟他生气。
我埋头便走,他急忙跟了过来,“夕夕,刚才冒犯你了,对不起。”
我觉得杜明熙就是故意的,就没理会他,走得很快,但没料到前方的一拨日本人里竟有个崎川,他好像早就看到我了,正阴森森杵在那儿冷笑。
我忙站住了,“杜公子,要不我们改天过去吧,前面那家伙不是好人。”
“怕他作甚?他们司令员还得卖我几分面子呢。”
杜明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拉起我的手走了过去。这节骨眼上我也不敢甩开他,心惊肉跳地跟着走过去了,直接就被崎川和他的兵拦住了。
“洛小姐,咱们又见面了,上次褚舵主弄坏我的武士刀,我心里一直不舒服,这口气现在还堵着呢。”
“阁下是想怎样?”杜明熙捏了捏指节,把我拉到了身后,“敢问你的气堵在哪儿呢?在下正好学了几招中国功夫,倒是可以帮你顺顺气。”
崎川的脸顿时黑了,微眯起的眸子透着几分凌厉,几分阴毒,但他看了杜明熙许久却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发飙发怒,转头问了下身后的小兵后,冲他抱了抱拳。
“原来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贝勒爷阁下,在下失敬了,你跟这位洛小姐是熟识吗?”
“她是我的家人,以后看到她客气点,别惹我生气,否则你,你,还有你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杜明熙冷冷指了指崎川,以及他身后几个兵,再拉着我走开了。
直到走进法租界,我才转头睨了他一眼,“你是日本人的好朋友?你是汉奸?”
他没好气地看我眼,“夕夕,我早年在日本留学,同时也去了法国,英国,都跟他们是朋友,这怎么能用‘汉奸’两个字来定义我呢。”
“可是,崎川似乎很怕你。”
光是留个学,怎么可能有这种震慑力,日本人的本性我又不是没见过。可杜明熙刚刚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定是有恃无恐才会如此。
而能让他有这等气势的底气,绝不是他贝勒爷的身份。他们虽然是大清世袭贝勒,但清政府很早就亡了,这头衔等同虚设没有任何用途。
我狐疑地看着杜明熙,他耸了耸肩,笑着给了我一个脑瓜崩,“你真是个固执的丫头,走吧,前面就是我说的那个商行了,眼下局势动荡,老板低价出卖,还是不错的。”
我没再去追问杜明熙的身份背景了,越想会越觉得蹊跷的,反正我跟他也没什么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