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通,根本就是鸡同鸭讲,不在一个频道上。
冉云素有点儿沮丧,她拿起相机,“欧先生,如果您现在还没有特别明确的要求也没关系,我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先设计出一套方案。您介意我拍几张您家的照片吗?我想作为设计时的参考,保密的问题您不必担心,我用完了就会删除。”
“不介意,冉小姐随便拍。”欧阳城抱着双臂倚在钢琴上,玩味地盯着她看。
冉云素松了一口气,虽然最难做的那道菜叫做‘随便’,但好在这个大客户还比较配合,将来应该也不会太矫情。她举着相机里里外外地拍了一遍,然后指着刚才的卫生间,“这间,您应该不打算挂油画的吧?”
“要是您觉得合适也可以考虑。”
冉云素笑了笑,就当他是在开玩笑,“欧先生,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吃个便饭。”欧阳城想了想刚刚空荡荡的冰箱,抬手抵在唇边掩饰性地干咳了两下。
“您不是还有约吗?不打扰了,初步的设计出来之后我会再同您联系。”冉云素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出门的时候她扶了下门框,谢天谢地,幸好电梯正常运行了。
*
烈风从卫生间里出来,用大拇指指了指门的方向,朝欧阳城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已经走了。”
烈风像忽然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无聊的游戏。他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来,绷直身体坐起来,“刚刚,她是不是好像哪里不舒服?”
“大概是平时缺乏运动吧,或者……女人特殊的那几天?”欧阳城也有些无聊,“走吧,这间毛都没有的屋子我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不如我找个人帮你卖了。”
两个人搭着电梯下到地下车库,袁柯乖乖地等在车里,“风少,事儿办完了?”
烈风没理他,只懒懒地说了一句,“回家。”
欧阳城转头看他,“不出去玩玩?我都跟刚从横店回来的那几个约好了,馨悦坊。”
“不去。”烈风整个人突然晴转多云。
车子驶出地库,刚好看见冉云素拉开车门上了一辆奥迪A8的后座,欧阳城像是看出了烈风的心思,“这是他们画廊老板的车。”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烈风脸上的多云立即转成了阴雨,一时间车内充斥着副热带高压。
欧阳城嗤地一声笑出来,“烈风,你在吃醋?”
☆、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六)
冉云素下了车,站在自家楼门口,却迟迟不敢迈步。经过车上这一小会儿的休息,稍微一动,疼痛便愈加明显了。
“在这儿站着干嘛,怎么不进屋?”穆瑾下了班,从背后拍了她一下,“怎么了?你脸色不还好。”
冉云素伸手攀住穆瑾的胳膊,“扶我一下,进去再说。”
穆瑾搀扶着她走上单元门口的那几级台阶,看得出她正在忍受很严重的痛楚,穆瑾着急忙慌的打开门,“快进屋,坐下,我帮你看看。”
一跨进门里,冉云素再也撑不住了,缓缓俯身就趴跪在地上,她这样着实吓坏了穆瑾。“是腿受伤了吗?等我下。”她飞快地踢掉鞋子,冲进冉云素的卧室将轮椅推了出来。
“William 很高兴为你服务,快,我扶你坐上去。”穆瑾拖着冉云素的腋下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放到轮椅上,她小心地帮她脱去衣物,摘下名叫Lisa的右腿假肢,一截只余膝盖以上大腿部分的残肢便暴露在眼前,残端的部分破皮红肿,看着让人心疼。
“怎么弄的?”穆瑾找来医药箱,小心翼翼地帮她处理伤口。
“客户那边的电梯故障,我爬了19层楼梯上去的,厉害吧?”
“厉害?!”穆瑾盘腿坐在她面前,挥着棉花棒吼她,“你怎么不去攀登珠峰啊?哪个客户这么变态,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吗,让一个女孩子爬19楼,他怎么不去死?”
“他不知道我是残疾人。”
“那你自己也不知道吗?还逞能!”穆瑾心疼地瞪她,“这下好了,你起码一个星期不许穿Lisa,如果你的客户再见到你,一定就可以知道你是残疾人。”
有些字眼只有从穆瑾嘴里说出来,她才可以真的不介意,冉云素小声地问她,“真的要一个星期那么久吗?不会吧——”
“你不听话试试!”穆瑾丢下这句威胁,提着医药箱蹦下沙发,“对了,我回来的路上叫了外卖,大概这会儿就快到了。”
“一轮到你做饭就叫外卖。”冉云素小声非议她,她摇着轮椅回卧室换衣服,然后改用拐杖。William这种大家伙在房间里移动不够方便,Chris就好很多,当然她最爱的还是Lisa,只可惜不得不跟她小别几天。
“那个方舒又要开个展了?”穆瑾将披萨摊开来,捡了块儿馅料最足的递给冉云素,“我回来的时候从你们画廊门口路过,看见了她画展的海报。”
“嗯,之前她闭关了几个月,应该准备挺充分的,你要不要去看?”
“嘁,就她画那种四不像我才不稀罕呢,什么黑色骷髅浮在彩色河流上……要多变态有多变态!”穆瑾十分不屑地皱皱鼻子,“她不就是方晋的亲妹妹嘛,整天这里那里的作秀做噱头,我觉得论水平她比你差远了。”
冉云素嚼着披萨鼓着嘴笑,“你呢,是对她有成见,人家那叫后现代派表现主义,着重宣泄内心的情感,看不懂就别瞎说。”
“哦,她是宣泄了情感了,要不是她当年急着去看秦烈风做嘉宾的演出,会闯红灯把你给撞成这样吗?”穆瑾放下果汁,很严肃地看着冉云素,“你真的觉得,你受伤的事情秦烈风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他当然不知道,而且以后也不会知道。”冉云素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意思是只要你不多嘴的话。
“可是他爸是知道的呀?再说了,害你受伤他也有一定的责任吧?”
“穆大小姐,你不要这么侮辱医生的职业道德和智商好吗?秦医生当然会替他的患者保护隐私,还有,方舒去听他的演唱会撞伤我,这完全不代表他和我的受伤之间有任何直接的因果关系好不好?照你这么说,如果当天方舒是赶着去美国,那是不是三亿多美国人民都要对我负责呢?”
穆瑾憋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绕过餐桌颠颠蹭到冉云素这边来,“素素,抱抱,人家心里难受——”
“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自己都不介意了,你干嘛还非要跟自己过去不呢。”冉云素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你以后别这么傻了,把自己弄伤成这样。”
“你这么敏感,还怎么当医生啊,医生可都是见惯生死的大神,不应该总是被人间的悲春伤秋困扰的。”
“可你有多不容易,就只有我知道啊——”
*
这一晚,那个十七岁之后时不时就出现的梦境又来了,冉云素太熟悉这个梦了,熟悉到只要一开头,她就可以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天空中弥漫着很浓很浓的雾,十七岁的冉云素捧着手机从美术教室里跑出来。冉薇去世之后,画画成了她思念母亲和排解孤独的唯一方式,那天是刚刚过了高考没几天,她把自己窝在美术教室里尽情地画了一整个下午加晚上,连饭都忘了吃。
她看到手机上二十七分钟之前发来的一条留言,烈风说,冉云素,我在去表演之前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学校对面的星巴克等你。这时的冉云素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烈风了,秦颂和尹静祎送他去了美国,他走或者他来,一片影子是没有知道的必要的。
冉云素背着书包拼命地往学校门口跑,她知道烈风说等她三十分钟,那就不会是二十九分钟,也不会是三十一分钟,哪怕就看他一眼也好,一秒钟也好。
梦里,马路上的过街指示灯变成绿色,冉云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还是阻止不了自己冲出去的脚步,好像那双腿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一辆火红的跑车从侧面冲出来,冉云素只看见明亮的车灯在眼前晃了一下,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看见自己倒在路边,右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
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孩儿蹲在旁边大哭,她是方舒,冉云素有些困惑,明明被撞伤的是自己,怎么反而这个姑娘比她哭得还伤心。远处,星巴克绿色的双尾美人鱼头像在灯箱的照射下正在朝她微笑,冉云素的视线渐渐模糊,直到眼前一片漆黑,万籁俱寂。
接下来应该发生什么了?梦中的冉云素在意识里翻看台本,然后应该是她在医院里醒过来,看见秦颂皱着眉站在她面前,他很冷静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仿佛她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他并没有顾及她是否能承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突然就长大了。她记得自己哑着声音对秦颂说,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也是从那天开始,冉云素失去了一条腿,变成了一个残疾人。
方舒的哥哥方晋是个十分尽职的加害人家属,他几次三番地来道歉、赔偿,后来还说服冉云素放弃了不适合她的医生道路,动用自己的关系让她进入中阳美院学习油画,毕业之后,冉云素就一直在方晋的画廊“一方阁”做签约画家。
相似小说推荐
-
一手带大 (青樛) 2017-11-08完结陈白岐一推门,就被人直接摁在了门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谁啊?”陈...
-
我终于失去了你[全3册] [出版] (麦九) 花山文艺出版社一场来不及好好相爱的青春伤痛绝恋。十岁那年,许诺撞见父亲出轨,父母失败的婚姻让她变得像只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