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生都在渴望,温暖明亮的人生。
赵亦树的话在耳边响起,莫铖用力地砸向方向盘,他想说,他也可以给许诺温暖明亮的人生,可他没资格了,因为他被许诺剔除了。
莫铖又跟了几天,看着许诺快乐着她的快乐,他悲伤着他的悲伤。
她很好,他想他们说得对,放手吧。这个想法冒出来,就像在他胸口捅了一大刀,沽沽地往外淌血,莫铖捂着眼睛靠着椅背,几乎挡不住汹涌而出的悲伤和绝望,这比杀死他还难受。
可他还要去做,他在一个许诺去上班的午后被兰清秋拦下。
难得的冬日暖阳,阳光甚至有些刺眼,莫铖却觉得手脚冰凉,冷意从脚底手心传来,他全身仿佛浸在全是冰水的深渊。
兰清秋横眉冷对,莫铖没等她开口:“我就想再看看她。”
他要走了,助理已经定好飞机票。
他拿出手机,把短信提醒给兰清秋看:“我晚上就走。”
兰清秋面色转缓,莫铖近乎乞求地问:“兰姨,以后阿诺会过得很好吗?”
“她会过得很好。”
莫铖眼睛红了,他急忙上车,升起车窗,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空间。
以后的以后,他再也不能来见阿诺了,他要放手了,可为什么心中全是不舍?
快乐或悲伤的许诺,都要和他再无关系吗?
他不愿!
莫铖开车去许诺的公司楼下,没看到她,倒看到要去其它公司谈业务下楼的米杨。他装作偶遇,送了米杨一程,米杨好奇地观察了他一路。
下车时,莫铖才叫她:“米杨,你是个很好的朋友,以后也要继续这样维护她。”
甩下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莫铖开着车离去,他没跟许诺告别,不能,也不想。
在他心里,他从来没想过和她告别,也不愿和她说再见。
不再见,他说过一次,悔到现在。
正文 第37章 她想起你的那一刻,就是你永远失去她的那一天
莫铖一个人回到白城。
他离开了一阵子,很多人过来问,他什么也没说,包括他的父亲莫永业。
莫永业对儿子一向是无可奈何,恨铁不成钢:“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放心?”
“我不会再找许诺了。”莫铖突然冒出这句。
莫永业大吃一惊,但看到儿子泛红的眼睛,没再追问。他想,或许他大彻大悟,想开了,明白了。
莫铖约了赵亦树,他不想去赵亦树的咨询室,他现在觉得那地方很罪恶,他无声无息地抹杀了自己的存在,像谋杀了一个人。
他们在一个慢摇吧见面,赵亦树过去,莫铖早早到了,独酌,身边没有人。
两人没说话,坐在一起喝酒,酒色迷人但无人醉。
莫铖眯着眼看赵亦树,赵亦树永远是清醒冷静的,仿若清风明月,红尘永不染,他年轻俊朗,这几年更添了几分温润。
他看起来很好很完美,然而莫铖一点都不羡慕,因为他好像不会爱任何人,包括他本身。
莫铖喝了一口酒:“我不恨你,也不怨你。”
真的,他现在不会再去抱怨任何一个人,他只怪自己。
他说:“可我错了,也不代表你们都对。”
“除了时间,谁也无法证明,到底是对还是错。莫铖,不管你信不信,要不是没办法,谁也不想这么做。”赵亦树说。
莫铖点头,两人碰杯,一饮而尽,又倒满。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许诺早忘了他。
那晚,两人喝了很多酒。
不是一笑泯恩仇,而是苦得无话说,只能一杯又一杯的倒酒。
空的不是酒杯,是心,胃里满的不是酒,是孤独和痛苦,是漫无边际的无望。
可奇怪的是,酒越喝越苦,人却越来越清醒。
后来,莫铖问:“亦哥,你能解除阿诺的催眠,让她恢复记忆吗?”
赵亦树沉默了半天,说:“可以。”
莫铖震惊了,瞪大眼睛看他:“你——”
赵亦树却很平静,他淡淡说:“莫铖,你别想了,我不会这么做。”
催眠是一种暗示,强大的暗示甚至能改变记忆,忘掉一个人,像许诺这样。
也是说,许诺不是真的失忆,她是关于莫铖的记忆被封锁起来了。
有锁就有钥匙,只要找到钥匙,就可以解除催眠,找回记忆。这把钥匙可能就是一句话,可能就是个小物件,但只有催眠师清楚,可赵亦树不会告诉莫铖,也不会去唤醒许诺,因为——
“记得你,阿诺很痛苦。”
如一盆的冰水瞬间浇在热得发红的烙铁上,还处在激动中的莫铖猛地清醒了。
他差点忘了,他们有太多无法挽回的过错,多到许诺选择忘了他。
“我在她脑中放了把锁,只要拿对钥匙,就能打开她的记忆。”
“但如果你真的找到钥匙,唤醒她的记忆,她想起你的那一刻,就是你永远失去她的那一天。”
赵亦树警告莫铖,不要妄图解除催眠,对谁都不好。
两人在酒吧门口分别时,赵亦树还在劝他:“莫铖,真的,什么都不要去做。”
莫铖没说话,他还处在能解除催眠的亢奋中,却也没有失去理智。赵亦树说得对,没人想让许诺想起他,除了自己。
他喝了酒,不能开车,司机来接他,在前面问:“莫总,您要去哪?”
去哪?这可真是个问题,没有阿诺,哪里是家,都不过是夜宿的地方。
莫铖有些茫然地笑了,他想了好久,缓缓道:“去樱园吧。”
樱园,614室,那是他和许诺曾经的家。
他在那买了套复式的房子,红布蒙着许诺的眼睛带她到门前,特意选了614的门牌号,别人觉得不吉利,但那是他们相遇的日子。他在门前给她戴了戒指,承诺要给她一个家,可后来,她还是被自己逼走了。
再次站在614室面前,莫铖几乎没勇气推开那扇门。
他记得,记得他人去楼空,他所有伤人的话,他说,不好意思,我把你号码删了,不知道是你,他说,阿诺,这可不像你会做的事,他说,许诺,我们不再见……
一句句划在许诺心口的话,最后又报应到自己身上。
许诺离开后,莫铖就很少来到这里,就叫人固定来打扫。
有时,深夜人静,他会过来,坐一夜,天亮了,想再也不要踏进来。不为什么,这里太空了。她走后,莫铖才明白,人去楼空,是件多么残酷的事。
他坐在屋里,满满的都是回忆,到处都有许诺的身影,微笑的开心的,可摸不到看不到,一切都是幻想,不动的家具和摆设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三年,他越来越不敢来这里,每来一次,都提醒着他曾经有多残忍。
但今天,除了这里,莫铖想不出还能去哪里,只有这里,能证明他们刻骨铭心过。
莫铖躺在大红的床上,睁着眼睛,看上面的灯。
他们一起选的灯,他要求的龙凤呈祥喜被,她就躺在自己怀里,笑靥如花,眸里满满都是他……
莫铖翻了个身,伸出手,却只抓到冰冷的空气。
“阿诺,你爱我吗?”
“爱。”
“很爱吗?”
“很爱。”
他们也曾抵死缠绵过,那时,他以为是演戏,却不知,戏用真心演,就不是戏,是情。
可莫铖明白得太晚了,现在连后悔都来不及。
莫铖拿出她留下的信,这封信他看过无数遍,熟记于心,可再看一次,心还是被揉得稀巴烂的痛。
莫铖,想和你的话很多,其实就一句,我爱你。
很抱歉,想拉着你的手走到尽头,最后还是分开了。
想到人生这么长,我们等不到死别,就要生离,就觉得对不起你。
我还没好好爱过你,我还没好好对你。
我已经拔掉了所有的刺,我已经毫无保留地站在你面前,可你不要我了。
莫铖,如果有下辈子,不要再见了。
因为你拔光我了所有的刺,却不替我疗伤,我的心那么痛,日日夜夜血流不息,我想我等不到下辈子去爱你。
我一生都在寻找,寻找一个让我露出最柔软的一面的人,那个人就是你。
可血流尽了,我爱你的心也死了。
每一句,他都能看许诺力透纸背的血和泪。
莫铖把信盖在脸上,他痛苦无声地哽咽着,阿诺,我找到你了,可我不能去找你,因为你忘了我,不要我了,我连去找你的资格都没有。
泪无声无息地浸透纸,把上面的字晕湿,模糊放大。
莫铖躺在床上,他很高大,却蜷缩成一团,只占了小小的位置。
世界如此大,他却如此孤独,长路漫漫,没有她,他要怎么走?
他抽泣着忏悔,我错了!阿诺我错了,真的错了!
他后悔了,如果能回到过去,他宁愿死,也不愿伤她一分一毫。他宁愿不认识她,也要还她温暖明亮的人生,把阿公还给她,把大学还给她,还所有还给她,如果可以,他宁愿不爱,也不要她不幸福不快乐。
他不配,他不配得到她的美好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