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单行,姜凌汐还在为自己头脑发热答应的考研条件哀愁时,拆台的人也出现了。回家重振旗鼓的许嘉言提着自己精心烹制的爱心餐,看完死党唱作俱佳的表演,才不咸不淡地站了出来。
“许小白,你这个贱人!”
凌汐磨着牙齿就扑了上去,被许嘉言单手一扭就死死扣住,再轻松将人推回到温正楠跟前。
“不是让你陪着你姐吗?怎么跑下来了?”
“她说她不舒服,让医生加了助眠的药,嫌我吵把我赶出来了,这会儿肯定已经睡着了。”
看见神色平静变脸如变天的姜凌汐,温正楠也意识到自己上套了,他夹着眉毛没好气地拿回了自己的手帕,想说她几句,却猛然想起自己前来的正事,喊住了要上楼的许嘉言。
“嘉言,有个事我本来是要去问姜艾的……”
“这么热闹呀。”
温正楠的话被一个很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三人回头,看见陈可欣推着坐在轮椅里的陈鸣恰好也到院子里来散步。
正文 第30章 真相的双刃剑
也不知是不是来回奔波了几趟,陈可欣的精神不大好,看起来很疲惫,目光里有淡淡的忧郁,不过依然很温柔地微笑着打完招呼,又替陈鸣整理了一下盖在腿上的毛毯。
陈鸣右脸有一大块瘀青未散,他的脸色更糟糕,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高眉深目的五官反而更立体地凸显出来,他眼珠原本就不是纯正的黑色,嵌在没有血色、瘦削的面孔上,有种病态的灰败。他歪靠在轮椅里,像黑白大片里的模特般,沉郁又含蓄。
许嘉言纠结了片刻,想着对方毕竟帮忙救了姜艾,还是友好地打起了招呼:“醒啦?医生说你还需要多卧床休息。”
陈鸣一直低着头,好像没啥力气,手抬了两次并没有比画出话来。
陈可欣笑着替他回答:“中午就醒了,在屋子里待着有点憋气,我就推他出来走走。”可能是担心陈鸣的伤势,她的笑容有点不自然,好像带着苦意。
温正楠见正主来了,继续了方才被打断的话题:“陈小姐,你大哥的医生告诉我,你要求在他的药水中添加……”
陈可欣突兀地再次打断了温正楠的话:“那个我一会儿再跟你们解释,我哥的意思,让我帮他问问,他想上去看一下姜艾可不可以?”
与此同时,陈鸣也抬眼定定地看着许嘉言,他的目光里都是祈求,甚至含着幽黯的绝望,那样无助而揪心,简直令人无法拒绝。
他费力地抬起手,比画了几下——“我不进去,只上楼看她一眼,可以吗?”
许嘉言觉得,如果是局外人,他自己都要被陈鸣感动了,可他太清楚陈鸣的杀伤力,以至于连陈可欣都哀求地望向他,他都还在摇摆不定。
“一会儿我就去办出院手续,我哥的意思,他看了姜艾就走,离开。”
陈可欣的话终于说动了许嘉言,而看不懂手语的温正楠和终于自异样气氛里觉得自己了悟了不得了秘密的姜凌汐都觉得,无法对这兄妹二人说出一个“不”字。
“我送你去。”
许嘉言接过轮椅,把陈鸣推进电梯,刷了上至顶楼的卡片。推门的那一刻,陈鸣嶙峋露骨的手指按在了嘉言的手背上,冰凉到没有温度的触感,顺着嘉言的手背一直蔓延到心口,寒气透骨。
如姜凌汐所猜测的,姜艾已经睡着了,长发蜿蜒遮住了半张脸,手臂垂在枕边。陈鸣果真停留在门口没有进去,沉吟许久,忽然移动轮椅退了出来,他藏到了墙后,掩住了自己的面孔,颤抖着,早已无法言语的喉间发出了沙哑的哀鸣。
这一幕,与姜艾在被中呜咽的画面重叠了。
在两人越是回避却越是痛苦的相似情景里,许嘉言屈服了。既然陈鸣势必是他和姜艾感情里越不过去的那道坎,不如迎头面对,一直覆盖都无法愈合的伤口,不如撕破血痂再来过。
“进去吧,陪陪她,有什么该说的也都说了,我在楼下等你们。”
许嘉言潇洒地推动轮椅,把人送到门口,大踏步离开了。当年到底是什么让陈鸣临阵脱逃,又是什么让姜艾至今蒙受阴影,误会也好,阴差阳错也罢,哪怕他嫉妒成狂,也不能再以躲避的方式来回避掉陈鸣了。
他不相信自己十几年的感情,会在这个已经离开了十二年的男人身上不堪一击,他要对自己对姜艾都有信心。
走到电梯前,许嘉言回头看了一眼,陈鸣依然在原地,背绷得很紧,蒙在墙面打下的巨大阴影里,仿佛一个陡然失去温度的虚像,让人莫名地不安。
庭院里的风阴沉沉地刮着,姜凌汐在努力地讨好着终于被自己激怒的温正楠,陈可欣靠着一棵树,目光穿透了两人,空荡荡地落在不知名的远处。她看见许嘉言下来,匆匆迈腿迎了上来,脚下却虚浮得很,嘉言也心神恍惚,心不在焉地扶了她一把。
温正楠只能提议大家都去陈鸣的病房坐着,好歹比室外暖和。陈可欣端来几杯茶,递杯子的时候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上面居然有大片的瘀伤,她浑不在意地笑着,也并不掩盖。
“我父亲前不久去世了,家里情况有点复杂,我从头说起吧。罗阿姨……也就是大哥的生母长得很美,我妈妈作为情敌都说,她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她单刀直入地开始了自己的话题,说起往事的声线格外温柔,将一直掩盖在陈家的秘密娓娓道来,“可惜罗阿姨的精神方面有小问题,据说是家族遗传,所以爸爸要悔婚娶她的时候,遭到了全家的反对,后来奶奶找人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阿姨消失了。爸妈依约结了婚,一直怀不上孩子,就领养了我,后来才有了浩淼。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陈家亲生的孩子,不过陈家对我很好,奶奶也常说我是陈家的福星,所以我过得不错。”
她自己也端了一杯茶,坐在病床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氤氲的雾气蒸腾而上,迷离了她的神情。
“大哥是十二岁那年被爸爸带回来的,回来时不会说话,满身伤痕。他很乖,不争不抢,可我觉得自己老大的地位被夺走了,就总联合浩淼欺负他,他也不反抗。我们家……你知道在城里还是有点名气的,所以一个哑巴私生子,理所当然被掩盖了起来,我猜大哥当初应该都没告诉过你,他是谁家的孩子。”
她虽然是对着三人说的,眼睛却一直只看着许嘉言,嘉言点了点头:“我看得出他开店是纯为兴趣,不过碰到你才知道,他出身这么好。”
陈可欣作为一个家境优渥又美丽的千金,在国外名校学成归国,却去非洲做了六年的无国界医生,在C市还是相当有名的。
“初中的时候,我和浩淼想了办法要把他骗进山里去,结果我自己走不出来了,是大哥找到了我,背着我在山里走了一天,半夜才找回到大路。我想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
陈可欣半垂着眼帘,脸庞像一束安静的月光,诉说着自己的感情,像呵出一团软软的气,笑得很温柔,这下连一直东摸摸西碰碰的姜凌汐都听得入迷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大哥五岁左右,罗阿姨就开始发病了,一个漂亮女人带着孩子,还有点疯疯癫癫找不到工作,总会有一些污糟事,阿姨也就自暴自弃,干脆以此为生。来客了就把大哥关在柜子里,每次喝醉以后,还会把他打得遍体鳞伤,他的声带也是被阿姨丢在水里泡了一晚,高烧后用药不当受损的。可是每次酒醒,罗阿姨又会抱着大哥痛哭懊悔不已。大哥害怕被人知道真相后,他会被逼离开自己妈妈,一直不敢求助,陪着阿姨到她病逝,才听从遗言找到了爸爸。一个哑巴,还可能有精神疾病的隐患,陈家待他还远不如我这个领养的女儿。”
“好可怜……”姜凌汐嘟囔几个字,被温正楠瞪得收了声。
“他和我说过,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因为不想再害一个无辜的孩子。成年以后,妈妈担心他的存在会影响小弟的利益,他分了一份远低于他应得的股份,主动离开了家。有了莫非以后,他明显开朗了,有时候我们会通电话,我还偷偷跑去看他,然后他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很好的女孩,他想试着和她在一起。”
姜凌汐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嘴才没喊出来。
当年姜艾果然举着她和许嘉言的招牌,在大人们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谈起了恋爱,而她竟然在半小时前才猜到!全世界是不是只有她一个傻瓜?她觉得自己要气炸了,气得头都在发晕。
陈可欣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陷在自己的回忆里,显然那对她并不是太好的记忆,回想起来都变得很费力气。
“我去了西班牙,我觉得我哥那么好的人,只要他幸福,比什么都好。可是两年后,他忽然跑来找我,我从来都没有看过他那么害怕那么无助的样子,他说他发病了,只能离开。这些年我一直陪他在国外治疗,他的情况也很稳定,如果不是爸爸病重,他不会回来,我一度也以为他应该是痊愈了,可是回国后……”
想起昨夜陈鸣忽然爆发的那一刻,陈可欣的内心也充满了绝望,她的眼中甚至泛出了水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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