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汐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阿姨,啊,不!廖女士,恋爱、婚姻看的难道不是感情,而是比学历比资历?你们结婚,不是因为爱他,想要和他在一起,而是双方简历打个分,匹配了就凑成一对吗?”
凌汐和“未来婆婆”争得起劲,完全没发现温正楠去而复返,已经旁听了好一会儿。他想起自己和丽萨那场时间到了、人合适了、门当户对的婚姻,按部就班地约会,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没有红过一次脸,没有吵过一次架,甚至连知道丽萨独自留在美国后有了别人,两人都能冷静地坐下来交谈,她病发后彼此更是平静地做出了最适合温熙的安排。
眼看着母亲的火被越挑越大,姜凌汐还不知死活在那儿挑衅,温正楠叹了口气,站出来拿过了手机:“妈,她就是个小孩子,瞎闹腾呢,你别跟她置气。”
“我们哪有置气,就是理论了两句。不过说实话,温sir,廖女士,对吧?咱们举个手机讨论这样的问题,真的蛮奇怪的。”
姜凌汐自己越说越觉得好笑,巴着温正楠的手肘叽里咕噜笑起来,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才捂着嘴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躲到屏幕之外去了。
廖舒看到忽然出现的儿子,被他语气里显而易见的宠溺惊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了,又见两人在那端眉来眼去,气得突兀地按掉了视频。
看着黑掉的屏幕,不知为什么,温正楠反而轻声笑了出来,原来不光自己会被小丫头气到无语,礼仪上从来完美无缺的母亲都开始挂电话了,姜凌汐还真是有让圣人发狂的功力。
姜凌汐又抱住了他的手臂,一晃一晃地仰头问道:“温sir,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你所有大言不惭的理论应该都听全了。”
脸皮厚如城墙的姜凌汐完全不在意他的调侃,挑着眉贱兮兮地问:“你下午不是才来过吗?你怎么又跑来看我姐了?是不是……不舍得我呀!”
温正楠想起自己的来意,正了神色,挣脱开她的手:“我从陈鸣的主治医师那儿听说了点事,想问问你姐。”
“为什么我姐出事,陈鸣哥哥也在呀?而且我姐呀嘉言呀都变得怪怪的,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了?”
“小丫头别管闲事!”
看着温正楠明显回避问题的态度,好奇心大过天的姜二小姐更确定有什么事是大家都知道,唯独她错过了的,执着追问起来,问到最后干脆撒起了泼。
“你们!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许小白还号称我铁瓷,连喜欢我姐的事都能瞒我十年!太过分了!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问清楚。”
在姜艾两口子跟前基本蹦跶不起来的姜凌汐很清楚,温正楠是她唯一的突破口,她眼珠子轱辘转着,扫过内庭的水池,忽然跳上了台阶。
“你不告诉我,我就跳下去,把自己冻死!看你后不后悔!”她脱了厚外套站在水池边,在凛冽的寒风里,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太阳虚弱地照出点温度,又被青灰的云层给遮住了,台阶边经年的绿苔看得温正楠眼皮直跳,他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小丫头,别闹了,这是医院。”
“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还要怪我闹!”
温正楠抓着她大衣丢过去:“把衣服穿上,自己去问你姐。”
姜凌汐潇洒地把衣服一扔,继续哆嗦:“她会告诉我才怪!”
“你缠着我也没用,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那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闲谈莫论人非。”
“你一个BBC,和我拽古文干啥!我不管!你要么和我说实话,”姜凌汐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要么,当我男朋友。”
温正楠的头又开始炸了,他三十好几的人,实在不想陪个蛮不讲理的姑娘家家在大庭广众之下唱大戏,寒着脸转身就走。
“嘿哟,你是不信我会跳是吧!温sir,你再走我真跳了!我真跳啊……”
温正楠拧着眉,头也不回地往病房走去,忽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他脸色巨变,拔腿往回跑。人还没到池塘边,背上忽然扑来一团重物,姜凌汐大笑着跳到了他的背上,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温sir你还是舍不得我的嘛!”
姜二小姐得意扬扬地笑了半晌,终于自温正楠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身下僵硬的躯体察觉到大事不妙。
“那个……温sir……”
“下来。”
温正楠的声音如寒冰,可姜凌汐却大叫着把他脖子搂得更紧,还蠕动着柔软的身体在他背后蹭了两下,完全没理会随着她的挪蹭,温正楠的身体硬成了一块石板。
“温sir你生气的声音要不要这么正!简直可以去配我的杀生丸萨玛,和我最爱的福山润大大都有得一拼!怎么办,温sir,就靠这把声音,我都没办法不爱你呀。”
温正楠在他活到三十五年的生涯里,终于又一次频繁在同一个人身上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无能为力。
“姜凌汐,你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不要!你这种语气肯定没好话,不听!”
姜二小姐把腿一圈,像树袋熊一样把自己牢牢地挂在了温正楠身上。
“你今年才二十一……”
“二十二。”
“好,二十二,大学刚毕业,正是你人生最美好最青春的时候。而我已经三十五了,结过一次婚,带着六岁的孩子,就是这样背着你站上一会儿,我的腰都会发酸……”
姜凌汐刺溜跳了下来,赶紧挥着拳头捶了捶温正楠的腰:“温sir,你腰痛啊!那我以后不用你背就是了。”
温正楠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完全抓不住重点的姑娘,深深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他不得不说出伤人的狠话。
“小姑娘,我二十九岁拿到德国卡尔斯鲁厄理工学院博士学位,丽萨十五岁进斯坦福,二十二岁已经是双硕士。我父亲在牛津大学教书十五年后,才转而从商的,这家医院的院长,我二叔,是约翰霍普金斯的博士,我母亲一直觉得,她只拿到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经济学硕士文凭就去结婚生子,是一种巨大遗憾。”
随着温正楠一个接一个名校的头衔说出来,姜凌汐的面孔越来越黯淡,她垂下了头,下巴低进了衣领,期期艾艾地扭着手指。
“我知道,你是嫌我成绩太差,学历低。”
“我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你置身我们这样的家庭,你可能连一句话都插不上,我们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都有种自命清高的酸臭,你受不受得了?姜凌汐,我已经三十五岁了,还结过一次婚,我要找的伴侣相貌如何、家世可能都不重要,但起码她得跟我有共同的话题,有相近的爱好与追求,我要的是安定舒适。而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把感情当成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和那些小男生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啪嗒”落在温正楠手背的水珠打断了他的话,很快,更多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上,湿润的泪珠带着微温吸附在他的皮肤上,一层层沁下去,又很快被冷风把那一小块吹得冰凉,而有什么就沿着这些泪水揪住了他的心。
温正楠的声音低了下来:“你别哭……”
“温sir,你别嫌我笨,我会好好读书的。”
姜凌汐抬起了湿漉漉水汪汪的眼,忽闪的睫毛眨巴着,两行眼泪水簌簌落了下来,她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伤心坏了,温正楠从来没见过活力满满的姜凌汐这样柔弱过,以至于当她再扑进他怀里时,他没敢再把她推开,只能举高了手不去碰她。
“我知道我学历不高,不会读书,可这都能改变的。温sir,我是真的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如果我能考上你和老姐学校的研,会不会配得上你一点?”
温正楠僵在了那里,下意识他想拒绝的,可是看着眼前这张哭得通红的脸,忽然有点开不了口。姜凌汐,Z大硕士,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在姜凌汐强大的眼泪攻势之下,温正楠采用了缓兵之计,他没有拒绝这种听起来不可能完成的提议,甚至还体贴地给她递上了手帕。
姜凌汐把自己的哭脸埋进手帕之后,庆幸地长舒了口气。
好险!好险!看来老姐没有把她十秒落泪的伟大技能告诉温所长。哼!拿学历压人!当她傻呀!陶爸Q大硕士加新加坡国立大学博士还不是被中学都没毕业的老妈子吃得死死的!王阿姨Z大博士也没敢在许叔叔这个本科生面前嘚瑟一点!
还什么共同话题、共同追求!老妈子和许阿姨半辈子泡在方桌上,快练出麻将十级,陶爸和许叔叔不也每天下棋遛鸟,回家乖乖给老婆做饭,还互相讨论烹饪技巧呢!再说了,老姐这一路名校名到国外去了,许嘉言不也是个小本科吗?
哼!姜凌汐再用力擦了擦眼泪,想起自己被一大串名校打蒙,稀里糊涂说出的提议,刚才应该趁着温sir心软把要求降低点的,Z大硕士,她好像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
如此一想,她是真的悲从中来,又想大哭了——
“温师兄,你别被这丫头的眼泪水给骗了,她从小被骂太多练出来的本事,泪闸和开关似的,收放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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