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观众席开始响起掌声和高喊“加油”的声音,镜头始终没有从齐悠悠脸上挪开,清晰地记录着她的讶异、感动和惊喜。
这时,钟岩抬手按了关机键,背对着黑暗的荧幕大步往外走,林小宇从后面追上来,胳膊搭在他肩上贼兮兮地问:“钟哥,你该不会是要哭了吧。”
“去你的!”钟岩用胳膊肘朝他狠撞过去,嗓音却明显有些暗哑。林小宇捂着肚子还不死心,刚要再黏上去再打趣几句,就收到某人警告似的一脚,再抬头时,硬汉队长已经插着兜边往前走边抛下一句:“上厕所你也要跟着,暗恋我啊!”
洗手台宽大的镜子前,钟岩用接满水的手心往脸上猛揉几下,抬头时,还是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双目已经通红。他自觉丢脸地摸了摸鼻子,想抽根烟冷静下,找烟盒时摸到个硬物,掏出来发现竟然是她不知何时落下的发卡:香槟色的缎面镶着碎钻,像极了她本人,浮夸又可爱。
钟岩把那枚小小的发卡按在胸口,然后用那双被无数诋毁都没红过的眸子,笑了。
第二天,齐悠悠的那段发言就传遍了网络,舆论开始分为两派,一派旗帜鲜明地站在飞鹰这边,他们用飞鹰这些年救助过的所有数据做成图文转发,标题振聋发聩:“他们为我们做过什么?我们对他们做了什么?”,极力呼吁这样的公益组织不该遭受不公评判和指责。令一派则继续谴责钟岩让女朋友作秀为他出头。而谁也不知道,这一场风波竟然会因为一条经济新闻而彻底终结。
当天下午,一家极有影响力的媒体曝光:星光集团的现任ceo王彬涉嫌商业贿赂罪,以及恶意操纵媒体毁坏他人名誉,昨晚已经被带走调查。而同时接受调查的,还有那名最早揭露飞鹰黑幕的队员,在审讯中他承认自己是收了王彬的好处才说那些话,至于那批出了问题的设备,也是王彬买通厂家偷偷调换。
因为钟岩的运作,王彬这次的罪名根本难以洗脱,就算不坐牢,在商界也会彻底失去信誉度。星光股价因此大跌,几项商业合作被中止。在多方舆论的重压下,老王总只有站出来,在镜头前替儿子对钟岩和飞鹰公开道歉,并承诺会捐助巨额资金扶持飞鹰。而钟岩也顺势宣布,即将成立监督机构,由社会来监督飞鹰所有的运作。
当这场风波尘埃落定后,飞鹰的影响力再度攀升,星光则遭遇重挫,搁浅的项目被竞争对手瓜分,就算有王老爷子力挽狂澜,却再也没法回到原有地位。而小公主那段演讲意外地为她圈到了许多粉,在跟着钟岩上了次热搜后,投票数再度飙升,遥遥领先于其他三强选手。
可小公主现在没心思去理会那些票数,她正面临着极为艰难的抉择:左手是乖巧可爱的碎花洋装,右手是气质优雅的裸色雪纺裙,到底该选那一套呢!
钟岩坐在她对面的贵宾椅上,长腿换了几个姿势,看见小公主还站在试衣镜前一脸为难,手搭在唇上笑了起来说:“你要喜欢,就都买了吧。”
齐悠悠的大眼里短暂地燃起光彩,然后又迅速熄灭下去,继续拧着眉嘟囔:“可我明天到底该穿那套呢?”
“随便,你穿什么都好看。”
“怎么能随便!”再多的甜言也浇灌不了小公主焦灼的内心,她挑起细眉,一板一眼地说:“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你爸妈,万一穿了他们不喜欢的风格,第一印象糟糕了就救不回来了!”她提着裙摆,想象着被钟岩父母嫌弃穿着场面,紧张地差点咬起手指:天那,简直比恐怖片还可怕。
钟岩看见她像炸毛的猫咪,一副就要世界末日的模样,笑着起身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转向试衣镜说:“放轻松,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爸妈到底喜欢怎样的女孩,可你看看你自己,又漂亮又可爱,穿什么都好,谁会不喜欢你。”
齐悠悠被哄得笑眯了眼,手指按在光洁的锁骨上,语气仍是疑惑地问:“那就这套好不好,这是今年春夏新款,刺绣也很生动……”
她还在努力地介绍这条裙子的设计,可惜身后的直男完全听不懂,只是宠溺地笑着,听她说完才把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说:“好,什么都好,就是还差样东西。”
齐悠悠对着镜子瞪大了眼,男人粗厚的手掌绕过来,魔术般在光.裸的锁骨前挂上条蓝宝石项链,他的声音温柔地响在耳畔:“我当初从家里出来时,什么都没拿,可我妈一定要让我把这条项链带着,说这是钟家传给儿媳妇的。她那时很怕我会赔得底裤都没了,至少不能太委屈人家姑娘。”
小公主呼吸有点急促,纤细的手指摩挲着那块清透瑰丽的海蓝色,喉咙哽了哽,却说不出话来。
钟岩从背后搂住她的腰,继续用温润的嗓音说:“只传给儿媳妇的项链,是不是听起来有点老土,我当时也觉得挺土的,现在的女孩子谁还讲这个。不过昨天我从柜子里拿出来,突然觉得它就该戴在你脖子上,就像一种见证,或者是仪式,以后你就是我钟家的人,再也别想跑。”
齐悠悠终于没忍住,小声抽起鼻子,然后咬着唇轻跺脚说:“你怎么不早给我戴啊,那我就该选那套裸色的,现在的裙子根本不配这条项链!”
最后小公主依照这条项链的风格,把全身重新搭配了一套,自问已经毫无瑕疵,可走到钟岩家的别墅门口,还是不自信地掏出镜子把已经很完美的妆又补了一遍,然后捏着衣袖挤出个笑容问钟岩:“你觉得,他们会喜欢我吧?”
钟岩勾住她的脖子在额上亲了口,又用笃定的语气说:“反正我挺喜欢的,他们是我的爸妈,和我的审美也差不了多少。”
齐悠悠放松地笑了一下,可还是抹不去心里的忐忑感,手指掐着他的胳膊往里走,当殷勤的佣人领他们走进客厅,一个穿着高雅的妇人立即迎上来,一把握住钟岩的手,任由眼里的水雾翻滚了会儿,才沙哑着开口说:“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齐悠悠被她的表情感染,莫名想到自己的爸爸,然后心里也有点发酸,轻声开口:“阿姨好,我是齐悠悠。”
钟母把儿子从上到下猛看了几遍,然后才顾得上去打量儿媳妇,她好歹也是呆在贵妇圈子里的人,多少也听过齐家的事,本来想象中的齐家大小姐,难免会有些骄奢任性,这时见她打扮得精致体面,目光怯生生地看着她,气质娇柔又不失坦荡,莫名生出些好感。
当然,这好感是基于儿子在电话里反复交代:这女孩是他认定的老婆人选,而自己身为这小子的亲妈,当然要无条件支持儿子的选择,至少不能为难人家小姑娘。
于是钟夫人热情地拉起齐悠悠的手往里带,可两人一坐进沙发,大眼瞪上小眼,尴尬的气氛就这么飘了出来。钟夫人不敢寒暄她家里的事,小公主也不擅长和长辈聊天,眼神心虚地四处乱转,突然瞥见齐母手上的宝格丽戒指,立即瞪圆了眼珠,托起她的手真情实感地赞扬:“阿姨,这是今年的限量款吧,我只看过广告图片呢,实物真的好漂亮!”
钟夫人用标准的贵妇姿势捂住嘴笑:“还好,还好,随便戴戴。”心里却因为这姑娘的识货而乐开了花,两人终于找到最投契的话题,开始你一言无一语地热烈交流起来。
这时,刚处理完公务的钟伯言从书房里走出来,原本歪靠在沙发里的钟岩立即起身,恭敬地叫了声:“爸。”刚才放松下来的小公主顿时跟着紧张起来,赶忙也站起跟着叫了声:“伯父。”
钟伯言紧绷的表情始终没变化,只朝两人轻轻点了下头,然后问了声佣人什么时候开饭,才再瞥了眼钟岩说:“你跟我进来一下。”
当两人的背影从客厅离开,小公主有点沮丧地垂下小脸,她就算再不敏感也能察觉到:钟伯言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她,这态度实在再明显不过。难过的情绪刚涌上来,手背就被人温柔覆上,钟夫人握住她的手笑着安慰:“没事,至少这个家里,有2/3的人都喜欢你呢。”
书房的檀木宽桌后,钟伯言捏着手里的雪茄,目光沉沉落在不远处的笔架上,然后缓缓开口说:“你真的想好了,非娶她不可。”
钟岩压着下巴,目光坚定地答:“当然,我昨天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齐悠悠就是我认定的老婆,你们未来的儿媳。”
钟伯言的眉心拧紧,然后点燃雪茄,讽刺地笑了声说:“明白,当然明白,你今天就是来知会我们一声。从你非要去创办什么飞鹰开始,你就根本没在乎过我们的意见。所以你也不会在乎,你娶了已经欠下一屁股债的齐氏的千金,对公司股价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反正这个公司你从未过问过,更不会在乎我这个当父亲的撑得有多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至于我同不同意,你哪会放在眼里。”
钟岩默默看着已经将近一年没见到的父亲,眼角的皱纹刀刻般加深,染黑却又顽固长出的白色发根,仿佛在控诉着自己的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