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桑抬眼,对吕落说:“前辈,一起坐吧。”又招呼服务员把吕落点的咖啡挪过来。她可不认为吕落来这是纯粹喝咖啡,她是来找她的,那来者便是客,礼数还是要周全的。
沈母问:“这位是?”
“妈,这是我公司前辈,作家吕落,”尹桑介绍道,“现在还是一名编剧。”
吕落的微笑温柔和善,她朝沈母伸出手,“阿姨好。”
沈母抱着猫,给她一个“腾不出手很抱歉”的笑容,“坐吧。”
吕落讪讪收回手,坐下了。
沈母对尹桑说:“昨天阿峯打电话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我把产检报告发给他了。”
“有什么好看的,不一直是健康吗?”
“他就爱看,你可不知道,头一回看到有模糊的人像的时候,他那小眼神呐,看着都快哭了,哟长这么大头一回,这小子也有点做爸爸的模样了。”
那张彩超单现在还在他钱包里,尹桑是知道的,想起他每次趴在她肚子上,都能自言自语半天,她不由地笑起来。
沈母揉着腐竹的脑袋,问尹桑:“怎么取的这个名字?”
“当时想叫螺蛳粉的,太长了,就腐竹吧。”
沈母乐不可支,“敢情都是吃的,我现在有点担心你们要给我的孙儿取什么名字了,必须过我这一关的。”
“妈,叫豆泡怎么样,或者酸笋?”
“你们敢?”
“逗您呢妈。”
两人说说笑笑,吕落捏着杯柄喝了一口咖啡,细微的动作还是让二人注意到还有第三人在场。沈母关怀道:“看我光顾着说话了,吕小姐看着比我们家桑桑大些,婚配没有啊?”
吕落扯出一个笑容,“还没呢,工作忙。”
“也是,我看桑桑写书的时候也跟不要命似的,黑白颠倒的,白天光顾着睡觉了,难不成黑灯瞎火的时候找对象去呀,”沈母放下腐竹,拍拍吕落的手,“得抓紧,女人呐,岁月痕迹眨眼的事情,相夫教子老规矩了,却也是有道理的啊。”
吕落连连点头,“是啊,不过没有遇到合适的。”
“你这么优秀,是挑花了眼吧,别的不重要,对方对你好啊,那感情都是慢慢来的不是?”
吕落讷讷地不知道要回答什么,脸色有点尴尬,尹桑看着都快憋出内伤了。沈母大概是真的把这位看起来温柔贤淑的女人当成她的好友前辈了,那谆谆教导是言辞恳切得很。
“妈,您这样自来熟,看前辈脸都红了。”
沈母才收回手,笑道:“看我,大概是孙子快要出世了,开心,见谁都想要说一番,抱歉啊吕小姐。”
“没事儿的阿姨,感觉您很亲切。”
“诶,那就好,”沈母道,“忙事业也好,不像桑桑,现在除了吃,就是睡了。”说罢两人又笑。尹桑嗔怪,“妈您这是说我吃白食呢?”
“哪敢,你供着我们老沈家的小祖宗呐。”
两人这样子是又要旁若无人地侃起来了,吕落说:“说起来我和阿姨还是有缘分的,沈峯是我大学时候的学长,现在我们也正在合作电影项目。”
沈母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滞了一瞬,随即笑开,“都认识啊,确实是缘分。”
第52章
尹桑离开后, 盛刚回到病房,盛岳靠坐在病床上, 看着茶几上的水果刀和半个苹果出神, 他抬头,看到了憔悴程度不亚于他的盛刚。
白浩宇被捕, 现在最难受的, 或许不是白婉婷, 是盛刚。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个家庭, 也许就此支离破碎。
盛刚:“你打算帮沈峯?”
盛岳:“我不是帮他, 我只是不想自己卑鄙到卑微。”
他再清楚不过了, 什么所谓情敌相争的动机,完全是无稽之谈。他最无力的, 莫过于, 在沈峯看来,他连情敌都算不上。
而沈峯为什么出现在山上,他不清楚。也许是见死不救, 又或者是落井下石,但他从沈峯的眼神, 可以确认, 他没有参与这件事。
盛刚:“替浩宇,谢谢你什么都没有说。”
盛岳缓缓抬头看着盛刚,替他?
悲哀的是,他现在是被列在外人的那一列了, 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如果不是因为白浩宇天生染色体异常,这个家里早就已经没了他的位置。他们需要一个儿子充门面,只有他能。
他醒后,警方不止一次地向他询问白浩宇的犯罪过程,他以自己被**,从头到尾都不清楚为由,推过去了。
实际上他都清楚得很。
他在探究“苗蛊”的事,白浩宇是知道的,这一次,也是他亲自驾车接的他,带着他去见一个,在云南赫赫有名的蛊婆。
比起广西的苗,云南的苗,在“江湖”上更威名赫赫一些,提起苗蛊,许多人都会先想到云南。
和盛岳想象的不同,蛊婆不住在山上,她住在市区一个老菜市后边,前头卖家畜,仓库后边是另一番天地。没有窗的屋子,空气浑浊,地上摆满了缸,大小不一,大部分是陶的,看不到里边是什么,也有小部分玻璃的,能看见里头有黑乎乎的液体。
他到的时候,正有人来求蛊婆取蛊。
那人肚子涨得大大的,到处寻医,不得救治,有民间术士告诉他,他是被下了蛊,必须找蛊婆取蛊,还给他指路,他才找上门来。
蛊婆相貌丑陋,菜市场人来人往,只她门庭零落,没几个客人。
她并不靠这个过活,家畜铺子只是张皮罢了。盛岳想,做家畜,大概是为了掩盖血腥味和奇怪的臭味。
盛岳问白浩宇,是不是真得能治好。白浩宇告诉他,这蛊婆在这好些年了,如果治不好,总有人找上门来,她这铺子怕是早就关张了。
“你信吗?”盛岳问。
白浩宇说:“以前不信,但很快就信了。”
盛岳下意识拒绝蛊婆递过来的茶水,整个空间都令他不适,他甚至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但既来之则安之,即便没了调研的兴致,人也都有好奇心,他想着做完调研,就赶紧离开。
然而蛊婆瞪着眼睛看着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不自觉就接过了那杯水。
再醒来他已经在毛坯房里,白浩宇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那蛊婆站在白浩宇背后,手上还端着一个碗。
那蛊婆用鸟毛在他脸上撒了什么液体,他只觉得恶臭难闻,胃里翻涌,酸水都一股子吐了出来。
蛊婆说:“好了。”
白浩宇:“你需要多少时间?”
蛊婆:“他这样的,难讲。”
盛岳愣怔,全身软弱无力,他甚至发不出声音。那一天他被灌了好几种东西,他尝不出什么味道,除了嗅觉听觉,他所有感官都已经不好使。
白浩宇坐到他床边,手抚上他的脸,盛岳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那个时候的白浩宇。他的弟弟,眼神温柔,注视着他,柔里带着股邪气,说:“哥,你后来,再也没有给我买过提拉米苏,你知不知道啊,提拉米苏,是带我走的意思啊,你为什么不带我走,你为什么,也觉得我应该离开,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别的人,不,你爱上她了。”
恐惧感笼罩着盛岳,但他动弹不得,他瞪得大大的眼睛,没让白浩宇的表情有任何的变化。
“没关系的,你以后,就只能与我在一起了,这个酒店,就是我为你盖的,从离开家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有一天,我们会一起走的,我觉得太久了,我等太久了,只能,先接你过来了。”
他所有的表情,所有徒劳的挣扎,白浩宇都视而不见,他说完就走了,说明天来给他送饭。
落锁的声音传来,就像是算命的摆锤,敲到了让人绝望的那一格。盛岳环视二十来平的小屋子,尝试着闭上眼睛,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用最后的力气,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不是噩梦,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的弟弟,同父异母,却也是货真价实的亲弟弟!
绑架了他。
要给他下蛊。
以爱之名?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那扇窗户外的白光变成夜幕,再渐渐亮起来,盛岳始终盯着窗,因为周遭的一切,只有那里,看得出有些变化。
他的大脑,开始转起来。
或许,这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只是他从未想到,一个人的疯狂,能到这个地步。
白浩宇,是在他的同意下,被接到盛家来的。白婉婷嫁给盛刚的时候,盛岳十五岁,而白浩宇十三岁。在漫长的十三年间,白浩宇都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盛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没有人欢迎白浩宇。
盛岳第一次见到白浩宇,他在盛家的厨房里偷吃甜点,年少的盛岳觉得心酸,主动要求,让白浩宇以养子的身份,回到盛家。
白浩宇在家里,就跟盛岳最亲,也最依赖盛岳,他智力水平较低,所以格外努力,就是为了跟着盛岳的步伐,上一样的学校,一样的专业。只有一样他没有跟着,盛岳爱游泳,他却从来不和盛岳一同去游泳馆,平时在家里,也很忌讳在盛岳面前脱衣服。
一直到,盛刚在白浩宇房门口,听到白浩宇和白婉婷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