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扯嘴角,将吹风机等物品一一收好,这才抖着衣襟打开门。
刚想开口嘲弄“你俩转性了吗为何如此安静”,就看见沙发上坐着并肩阖眼打鼾的两个人。小家伙半靠在大人怀里,俩人盖着一条毯子,连仰着头张着嘴睡觉的姿势都几乎一模一样。
猪精投胎,说睡就睡。
大概是想换个姿势,大的那个挪了挪脑袋,却不小心往边上倾倒。谢闻眼疾手快,赶在他俩倒下之前箭步而上将其护住。
邓芮茗眯眯眼睛,见无事发生,又昏睡过去。
“两只猪。”他轻声吐槽,在她身边坐下。
一如之前,她把他当作倚靠的架子,头一歪顺势靠上他的肩头。而他调整姿势,伸出手臂垫在她脑后,以便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偌大的屋子里再无任何声响,午后淡金的阳光逃出云层,大片大片泼洒进来,空中飞扬的微尘都因此变了暖色。
谢闻被哈欠感染,也觉困乏。抬起头向前望去,三人的身影反射在电视机屏幕里。
相依相偎。
思绪渐渐迟缓缥缈,迷茫中,他记起邓芮茗第一次去他家的那个下午。
彼时,她和孩子在客厅里趴着看书玩耍。气氛和谐,连空气都软化柔和好似淌着清流。
以及今早在厨房中准备早餐的她,披着晨光印着朝霞,明亮得像自带光芒。
每一个场景都是他眼里的焦点,是打开心里最柔软地方的钥匙。
他举起手机,对准前方屏幕里疑似温馨的一家的情景,按下了快门键。而后脑袋一歪,在脸颊触及到某人发顶的那刻,也合上了眼睛。
***
醒来的时候,光线已经变得很暗。谢皇上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恍惚间嘟囔了句“妈妈”。
他一醒,连带着旁边俩大人也挣扎着坐正。谢闻向来睡得迷糊,察觉到胸膛倚着个人,一时迷茫尚未从梦里清醒,紧接跟了句“老婆”。
最糊涂的那个不负期望,抱着谢闻的腰蹭了蹭,喉间撒娇似的发出一声“嗯?”。
“……”
两个家伙同时惊醒。
邓芮茗蹭得站起,指着谢闻就是一顿骂:“死变|态,你TM乱喊什么?!”
“喊错了不行啊,你嗯什么嗯!”后者抓住她的手指,不甘示弱。
“我嗯一下怎么了?”她双手叉腰,嘴硬嚷嚷,“要不是你喊错,我会嗯吗?”
谢闻一下乐了,坏水四溢,“看来你做梦都想当我老婆啊。”
她气急败坏,随手抓起一个靠垫就往他脸上砸去,正中红心,“闭嘴,死变|态!谁稀罕当你老婆!”
他抹了把脸,继续嘲弄:“指不定有人就是稀罕。稀罕就直说嘛,不承认还要打人。”
某人作势又弯腰去捞靠垫,被他迅速扣住手腕。这一扯,扑通一下倒回沙发,凶恶的气势大大减半。
举起另一只手想锤上去,又被成功压扣。两只手都被紧攥,动弹不得,而眼前人嬉皮笑脸,一副百毒不侵你奈我何的猖狂。
男女的体格之差大概除了在床上,就是在打架时显现。被死死压制本应感到不服,可邓芮茗并未愤慨,相反还有点享受这个情况。
大概因为他俩这样不叫打架,而叫打闹。尽管谢闻扣着她的双手,但他没有施力到恶意的地步,而且手指渐渐松开防止在她腕部留下印子。
一下就能挣脱束缚,可她没有,只是任由他攥着,昂起故作高傲的下巴睨视一切。
连一向爱凑热闹当和事佬的谢皇上都不屑参与,只是静静地坐在边上看戏。
打架和对骂是舅舅和邓老师重要的交流方式,他早已看破。
谢闻此刻玩心大起,脑袋凑近故意挑衅,“邓芮茗,你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想杀人灭口?刚我喊错你老婆,你是不是特高兴?是的话我讲不定会原谅你的放肆。”
他笑意盎然的脸在面前一下放大,看得邓芮茗心惊不已。她不想躲开显得心虚,只好硬着头皮死不承认。但只有自己知道,那句稀里糊涂的“老婆”后出现的“嗯?”,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因为她确实做梦梦见自己是他老婆。
梦境的具体内容已然记不全,只剩零碎片段。串联起来就是她在破旧的茅屋里帮人缝制鞋垫赚钱,而他冒着风雪外出讨饭觅食。她从白天缝到晚上,终于等到他回家,可惜他忙活一天只讨来一个馒头。
依稀记得梦醒前他哭哭啼啼跪着搓衣板说的最后一句话:老婆,求求你千万别怪我不中用,我把馒头都给你。
这句台词相当之可怜巴巴,让清醒以后的邓芮茗只想日|狗。
好不容易梦里有个对象,是谢闻就算了,居然还要跟他过这种苦日子,真是上辈子造了孽。
她越想越气,免不了又跟他互相嘲讽起来。
他俩对骂的情景在谢皇上眼里自动化为打情骂俏,只是他从来不懂为何这两个大人每次靠得这么近都不亲亲。这对于强迫症早期的他而言,是非常难受的。
然而孩童的思维总是非常奇特,他很快想到了一个缓解强迫症的办法。
都这么近了,不亲一亲多亏啊?至于亲什么的,只要按一按头就好了嘛。
哇塞,我真聪明,为什么前几次没想到呢!
他这样想着,手贱的毛病准时上线,伸出麒麟臂就是盖住邓老师的后脑勺往前一按。
两个大人正忙着联络感情,没注意后方有兔崽子捣乱。待发觉眼前人瞪着眼身子前倾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顷刻间,相拥入怀,唇瓣擦过嘴角,带起一片火热。惊吓中,邓芮茗还不忘条件反射地撅起嘴巴在谢闻白皙的脸颊处吧唧一下。
按头小分队目标达成,始作俑者谢皇上欣慰点头。
“咿呀——”一秒后,她尖叫着推开谢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并往他脸上砸去今天第二个靠垫。
谢闻:“……”
这什么操作?他莫名其妙被亲了还要被打?
迷惘地抬头一看,看见外甥那灿烂的奇葩笑脸时,顿时明白来龙去脉。
妈的,又是这个狗东西在闹事。
他张手提起谢皇上的后领,“你小子到底想怎样?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以为你妈不在,就没人管你了是吧?”
谢皇上畏缩嘟囔:“我就是觉得你们俩每次憋得挺难过的……”想帮你们一把而已。
谢闻瞪眼,作势要找他算账。
“好了好了,别闹了。小孩子不懂事,你凶他干嘛。”邓芮茗搂过孩子护住,强行事不关己。
前者瞅瞅他俩一言不合狼狈为奸的模样,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不由想起早上在厨房,被她盖上的今天第一个亲吻。
罢了,不就被亲一下嘛,又没掉肉。我们文化人的心胸都很宽广,不拘小节。
他抬眸看向跟兔崽子讲道理的某人,抿了抿嘴,迅速弯了一下唇角又立即恢复淡定。
“喂。”邓芮茗解决完爱管闲事的小朋友,转头找上谜之镇定的大朋友,“你们要不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你做饭?”谢闻质疑。
她讪笑,“当然不是,我们家什么都没。我就是想问,你想吃小龙虾吗?附近有间新开的店,听说那儿烧烤也不错,就是还没外卖。你要是想的话,我不介意你去买回来,我陪你一起吃。”
谢闻无语,“说白了你不就是懒得走动想让我去买小龙虾给你吃吗?”
“我这不是看你也钟爱小龙虾,想着一起分享么。”她睁眼说瞎话的样子真的很不要脸。
谢皇上扭捏插话:“可是我不想吃小龙虾……”
“我就说说,不吃也行啦。”她瘪嘴接话。
谢闻看看遗憾妥协的某人,对外甥说了句“给你单独买份炒面”,便认命地起身准备出门。
“小区出去左拐,菜场旁边有一条街上都是饭店,只有那一家卖龙虾还挺好认。”邓芮茗望了望外边傍晚黑压压的天空,从鞋柜里拿了把伞给他,“这个带好,天气多变。早去早回啊!”
说完,挥动隐形的小手绢把他送出门。
趴在窗口目送谢闻远去,她打开电视机给小家伙解闷。暑期档节目繁多,俩人窝在沙发上看得不亦乐乎。
某台恰好在重播台版《恶作剧之吻》,屏幕里男女主冒着大雨忘情接吻。邓芮茗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未成年,岂料兔崽子看得特别淡定,丝毫没有未成年该有的羞涩。她嘴角一抽,正要换台,小朋友却适时抬头提了个令她措手不及的问题。
“邓老师,你刚才亲舅舅的时候,是不是也很开心?”谢皇上指着电视里亲完搂在一块对笑的俩人说道。
“哈?”她一愣。
谢皇上又把问题重复一遍。
她眼皮猛跳。
为什么这小屁孩对大人的事情如此镇定?到底谁TM在带他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偶像剧?
远在自家家中看《贫穷贵公子》的赵孟西打了个喷嚏。
“要不是你按我的头,我怎么会亲上去!”邓芮茗有点抓狂,决心再好好教育他,“所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