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什么情况,进展得这么快?
明月也真是热了,一张脸熏得通红,额头上都出着汗。于是一边解大衣,一边看他将东西都取出来,小桌子上立时摆得满满。
他开始嘀咕起我都吃过了,惹得明月大为不满,思索着捅他胸还是捅他肚子的时候,他已经往嘴里塞了一个馄饨,然后频频点头说:“好吃。”
明月那颗暴戾的心得到了最大的安抚,她又拆了一个用保鲜袋装好的醋包,说:“没有汤,你就当饺子蘸这个吃吧。”
没多一会儿,保温壶里的馄饨下去大半,菜也吃得七七八八。明月又担心他吃撑了,毕竟是吃过一顿的人……等等,他这像是吃过一顿的人吗?
云焕这时问:“都是你做的?”对面人一点头,极自豪的。他笑:“手艺很好,你专门煮了给我送过来的?”
什么废话,不是专门为他,难道还是没事过来献爱心的?云焕刚刚想过,办公室里进来三两人,她弹簧似的跳进来,从袋子里掏出几个塑料盒散出去。
“都是我做的,你们分了吃吧,可能已经冷了,用微波炉叮一下就可以。”明月面色红润:“不客气不客气,你们很辛苦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嘛。”
“……”云焕觉得方才的话有些打脸。同事们聚到他旁边,撺掇着他介绍明月。他瞥了一眼正低头的小女人,将人都赶走:“都没事了是吧?”
办公室里喧闹过一阵,又安静下来,明月拿着一张纸巾乱擦桌子,说:“我该回去了,你慢慢吃,东西你等有空洗干净,带回家还给我就好……不洗也行。”
明月将方才脱下的大衣又穿上,拎上空落落的袋子就往外走。云焕在后面喊她,穿着同样空落落的白大褂,表情不明地看着她。
明月几分局促地摸了摸头发,说:“你继续吃吧,我得回家了。再晚一点,就真的没车了……今晚打车真的好贵啊。”
都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明月急匆匆地往外走,生怕有什么东西跟在身后一样,不敢回头,也不敢停步,进到电梯不得不转身,往外一看,过道里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呢。
她吐出口气,不知是叹息还是轻松,按下一楼。
高跟鞋的声音,在夜晚的医院很是刺耳,她几步并成一步跑出大楼,却发现别无一物、黑漆漆的天幕上忽的落下大雪。
真的下雪了。
一抬头,云焕就站在办公室的窗边静静向外看。背着光,又相距如此远,其实根本看不太清他的脸。
明月却觉得,此时此刻,他一定是在看她,而他一只手上夹着一支烟,明明暗暗地亮着红色一点。
明月忽然有一种冲动,很想再跟他说说话。掏出手机,他的短信居然已经先来一步:
明月撅着嘴:
云焕:
明月心想自己身壮如牛,才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寒气就生病,他短信又捷足先登:
明月抬头去看,手机屏幕的光微微照亮他的脸。
他正那样平静平和又平淡如初地注视着他,眼睛却不会骗人,那里面似乎有遮不住的东西,像夏日操场上停不下的热风。
明月就这么被钉在原地,四周画面迅速抽动,一切仿佛时间倒流,又回到那个被快门记录下的午后了。
☆、18.Chapter 19
记忆里, 这座城市很少下雪,偶尔落下也伴随冷雨, 刚一到地面就化成水滴。这样大的雪是不常见的,她于是贪玩地仰面,用手和嘴去接雪花。
云焕下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矮子像蒙眼的驴一样,傻乎乎地在雪地里转圈圈。
不过明月自己心里倒挺美,一瞬间, 觉得特像电视剧里的女主, 场景唯美浪漫散发着罗曼蒂克的光彩,不远处还有位高大英俊的美男子静静注视她。
“你到底冷不冷,你要是不冷,就再等会儿,我现在上去拿件外套。”高大英俊的美男子如是说。
“……”明月膝盖一软, 差点被这煞风景的男人整摔了,连忙掸掸身上的雪跑上台阶, 埋怨:“你不会穿好衣服再下来?”
云焕脸上表情无多,话也说得简单,帮她把短发上的雪一点点掸去, 轻声道:“来不及, 怕你等久。”
“……”明月吹过寒风, 又被雪洒了一身, 有化了的冷水从她发梢淌过耳后, 再顺着脖颈一路滑到锁骨, 分明是凉丝丝的,心里却又觉得很暖。
两只眼睛不由垂下,忽然看到云焕手里拎着的包装袋,脑中白光一闪,这牌子好熟悉,这袋子也好熟悉。
云焕见她已经发现了,将之往她手里一塞,说:“上次跟朵朵逛街随便买的,她说你穿了会好看要我一定给你买,我倒是觉得其实就一般。”
明月心想才怪呢,朵朵那孩子眼光奇特,审美不是常人能够理解。在她眼里,一条色彩斑斓的毛毛虫不比红花丑多少。
而且她被教育得不许随便问人要东西,连之前心心念念的果冻包都可以忍痛割爱,怎么可能为了她老妈抛下面子。
明月开了纸袋往里看,真是巧,很高级的灰色,柔软厚实的手感,跟他曾经穿过的那件、她曾经想收的那件是同一款。
这一刻心里忽然颤了颤,好像缠绵许久的心事忽然得到呼应,眼前便如同雪霁天晴,一切都变得明朗清澈起来。
他心里的话,她听得到。
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明月已经计划着穿上这件毛衣后,内搭什么,外搭什么,鞋子配什么,嘴上倒是假客气:“这太贵了。”
云焕拿过袋子:“那我去退了。”
明月:“……”
多年的斗智斗勇,让他们如同协力合作的左右手,冲破一开始的那层隔阂,许多相处的模式就如肌肉记忆般逐渐复苏起来。
明月咕哝着一点诚意都没有,却也没有很着急的样子。他不怎么温柔地解开袋子上扎起的缎带,将衣服抖出来,说:“现在就穿吧。”
“不是要退吗?”她促狭地逗弄面前的人,在他睨过来一眼的时候吐了吐舌头,很顺从地脱了外套,把毛衣加在贴身的针织衫上。
“暖和了?”云焕见她点头,说:“你知道给朵朵穿多一点,自己就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化雪的时候会更冷,一定要注意保暖。”
明月耍嘴皮子:“我是个穷人,没钱买这么贵的衣服,只有培养自己的抗冻能力了。你们医生很好赚吗,怎么随随便便就可以买这买那?真后悔啊。”
云焕视线笔直地看着她,问:“后悔什么?”
“后悔上次相亲搞砸了,那个人条件还不错呢,你听见我妈妈介绍没,跟你一样,也是个医生呢。”明月掰着手指头:“工资待遇说不定比你还好。”
“哦,”云焕说得轻描淡写:“那个德国骨科啊,你喜欢那一款的?”
“……”明月觉得自己纵然有千万张嘴,跟善于抓重点的云焕比起来,却是一点都不敌,她将大衣扣子扣好,说:“我得走了。”
云焕兜里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看了一眼便掐了,方才高涨的气焰此刻汇成温暖的火苗,他很抱歉的:“我不能陪你出去等车了。”
明月抓抓头,说:“没事啊,我自己可以走的。”
云焕说:“上车就给我信息,到家也告诉我一声,我有空就回。”他往一边的便民点里取了把雨伞回来:“忙过这阵我就去看朵朵……跟你。”
“我还欠你好几顿饭。”
“对,你还得请我吃饭。”
“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明月撑开伞往雪里去,地面已经盖了浅浅的一层,夜里无人走过,她便成了第一个破坏者,留下一串尖尖的脚掌。
忽的旁边多出一双,有人按着她肩将她转过身,云焕落了一身雪地看着她,脸色温柔地说:“再等一下。”
怎么了?明月看到他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双皮黑手套,翻着套口给她戴到手上,换另一只,又给戴好。
一把伞下,两个人靠得极近。晚来风急,雪花漫天,他们呵出的水气混杂到一起,变成一团浊白的冷雾。
明月只觉得心跳如擂,胸腔都因此共鸣颤动,他看似淡定沉着,眼中深邃内敛,呼吸的频率却将他轻易出卖。
他兜里的手机又震,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眉尖露出跟朵朵一样的圆窝:“对不起,明月,我真的要走了。”
他最后揉了揉她手,这一次,没有回头。
明月的正月过得喜庆又忙碌,家里人对她的回国非常高兴,饭局从大年初一一直约到初八,时间地点都给她最大的选择权。
明月尽管年少丧父,又做了单身妈妈,所幸家里两方亲戚都给予她最大的尊重。叔伯拿她当亲生女儿,舅舅阿姨更是对她十分亲热。
哪怕是家里最刻薄势力的婶婶,见到朵朵也是喜欢得不行,揉捏拉碾小小人的脸,一惊一乍地说:“朵朵其实是混血吧,眼睛这么大,鼻子这么挺!”
明月每每装糊涂的笑,搂过朵朵的小腰往旁边挪。家里其他人立刻很配合地岔开话题,从石油美国谈到近期的委内瑞拉形势。
丽丽姐则拉着一众妯娌哭穷,扯着自己新买的大衣说料子不行:“医院旁边搞促销的时候买的,几百块钱的东西能有什么好,大嫂那件一摸就晓得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