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这时捋了捋长发,细软的发丝如雾般聚起,一股一股缠在他眼睛里。
明月朝他笑了笑,嘴角却分明是讽刺:“或许我们都该诚实点,你说是吗?”
肩上忽地被人一拍,同事声音响在耳边:“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是不是太累了,今晚听说你有特别节目哦!”
云焕回到现实,抬手捏了捏僵硬的颈椎,说:“别提了。”
“是人长得不好看,还是举止太粗鲁。不至于啊,我听说你师父很有眼光,又是一向往来无白丁,手里拿出来的都是上得了台面的。”
云焕仍旧是说:“别提了。”
同事问:“是不是还是旧情难忘,惦记你上一个?”
云焕笑:“没有的事,都过去多久了。”
“有两年了吧,都两年了啊,想想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呢。说句实话,那时候的你可太吓人了,整天黑着个脸,独来独往的。我们根本连话都不敢跟你说一句,又怕你强`上手术台让病人遭殃,所有人都被提醒多看着你点。”
忆起那段往事,还真是让人赧颜,云焕说:“真的都过去了,大丈夫何患无妻,没必要为在一个不适合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哎,这就对了。”
同事八卦过一场,又要出去,云焕喊住他问:“干什么去?”
“查房啊,老大,你是我们头当然不用受这份罪了,我们这些可怜的住院可要全天候注意患者动态的。”
云焕说:“算了吧,你们大半夜喊我过来帮忙抢救的事还少了吗,那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们领导?你先等一会儿,我还有事问你。”
“行啊,嘛事儿?”
“租房的事!”
两个人不过刚刚说了几句,就有护士过来喊云焕,某床病人情况危急,另一个值班的住院医师搞不定。
云焕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饼干和豆浆,跟着同事前后脚跑出去。
这一抢救就是忙到凌晨,云焕坐下来刚刚喘过两口气,紧接着又有新的状况。等熬到下了夜班,写过病程,还得回办公室坐着熬到正午。
等终于腾出时间,又跟同事问过租房的事情,云焕一翻桌上的日历,一晃数天,今日居然已是小年。
他点了一支烟,走去窗前,押了一道风口。明月的号码存在联络人里多日,是他闲时从李葵那要来的。
李葵对他和明月很是挂心,等来他要联系方式后就更加激动,时不时就来敲打一下:“你一定要对明月好哦。”
她对云焕跟明月的关系一直过分敏感,念书那会儿就甘当他们俩的红娘。云焕跟明月在图书馆谈崩那次,也是她站出来做调停。
李葵苦口婆心地跟他说:“你们到底怎么啦,之前不是好好的嘛。明月对你可好了,你知不知道,每天的早饭都是她给你买的。”
云焕当时一怔:“你们不是说一半一半吗?”
李葵说:“才不呢,那是明月要我那么说的,因为怕你拒绝呀,就撒了一个小谎咯。其实都是她的钱,你说她多节省的一个人啊,却特别舍得给你买好的。怕你等急了会饿,她就翘了早操去给你买,为这事,纪检组长记了她几回了。”
云焕夹着烟的一只手搁在窗框上,拇指时不时就掸一下烟屁`股。另一只手按了她的号码,几声忙音过去,她声音清冽地问:“喂?哪位?”
云焕清了清嗓子,说:“是我。”
她稍顿了会儿,问:“是云焕吧?”朵朵的声音随即入画,她兴奋地哼哼唧唧着:“给我,给我!”
云焕想到那个双马尾的小家伙,嘴角不由噙笑,问:“好久不联系你了,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房子租到没有?”
明月在跟朵朵做商量,轻声:“等一下,我在和云焕叔叔说话,你等一下!”朵朵还是不依不饶的:“给我,给我!明月最讨厌了!”
明月提高几分音量,向着话筒道:“还没呢,年底了,真的不好租啊。”
云焕说:“我这儿倒是帮你问到了,钥匙也拿了过来。就是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空,我一会休息,下班路上正好带你去转转。如果你觉得可以,能立刻拎包入住。”
明月犹豫:“今天是不行的,起码现在不行,我陪着朵朵在外面买衣服呢。”
云焕手头的烟烧得太短,几乎烫到手指。他只好朝外甩了,拧眉看了看熏黄的指头,说:“那算了,下次再约吧,或者我告诉你地址,你有空自己来就行。”
明月连连道谢,又顿过几秒。就在云焕在想是不是该挂电话的时候,听到她问:“你要不要过来跟我们一起逛逛?”
☆、12.Chapter 12
一听说云焕要来,朵朵连忙放下手里方才跟明月磨了半天也没要来的果冻珊瑚小包,抓着她大衣就迫不及待地往商厦门口跑。
明月被带得往前一冲,被迫跟在小女孩后头,一路上向她不止解释过一次:“云焕路上还有好一会儿呢,而且他不一定走那个门的呀!”
朵朵就跟没听见似的,埋头跑。
小孩子的心理非常简单,看得到就是全世界,看不到的就不存在,只要等待总会有花开,如果现在跑了那就再见不到人了。
况且在云焕的问题上,明月一向态度不明,朵朵对此困恼许久,总觉得她会是堵在自己跟云焕亲亲热热道路上的唯一一座大山。
朵朵于是执意要堵在商场门口,又心疼自己两腿茁壮的小腿,找了个大理石球爬上去坐,抱着两手默默地等人。
明月对女儿的固执没有一点办法,她很会将自己包裹起来装进一个隔音的大球,想不听大人的话就不听,本事牛得她这个大人甘拜下风。
她只好在一边跟云焕发短信:
云焕恐怕已经骑上车子,过了一会儿才回过来:
明月嘴一扁,瞪了眼一边的朵朵,腹诽我也想在商场里,吹着暖气吃冰棍呀,可这不是有你的忠实迷妹嘛。
于是没好气的:
云焕又是过了会才回过来:
明月一听这玩意更不高兴,抱怨:
云焕无奈至极:
明月仍旧是气呼呼地将手机收起来,等在风口里吹过十分钟,嘴唇冻得上下打颤,脑子忽地跟着清醒过来,耳边瞬时响起轰隆隆的一片雷。
她将手机掏出来,重新看了一遍方才的对话,耳边那片雷炸得更响。方才火冒三丈没注意分寸,此刻回看起来怎么就这么……这么娇嗔呢?
云焕恐怕也是昏了头,对她的无理取闹无限退让,还有这句“乖啊”是什么意思,把发信人当成是不听话的小朵朵了吧?
数九寒天,坠进冰窟的明月冻成一根实了心的大萝卜。
一张老脸却越来越红,越来越烫,热气腾腾地烧出火来。
云焕说是三十分钟到,实则二十分钟就赶了过来。广场上轰轰隆隆,开进拖拉机似的沸反盈天,众人的一片唾弃里,是他骑着车子翩翩潇洒的英俊身影。
明月远远就看到他,穿着休闲裤的长腿往下一放,稳稳撑地,脱下的头盔随意挂在车头,跟朵朵的粉色小号碰在一起。
寒风里,他一张脸白得耀眼,眉目却清晰深邃。来的路上臭美地一拨刘海,线条流畅的发际线下,额头生得饱满阔达。
旁边,已经有借着自拍的姑娘偷偷向着云焕按下快门。
明月咬了咬唇,心想世界是不公平的,长得好看的人,就连发际线也是好看的。时光又对他如此眷恋,她已经开始长斑了,他却还像二十岁出头的男孩。
她从没见过比他还英俊的男人,万水千山踏遍,他总是特别的那一个。
朵朵也看见了云焕,短腿在石头上一蹬,几乎是滚落到地上。来不及拍一拍屁股,张着小手,炮`弹发射似的赶去拥抱云焕。
他很默契地蹲下`身,在她撞上来前,一把捞住她小腰,抱着转了一大圈,跟她咯咯笑着搂在一起,然后听见她在耳边说:“六天零十八个小时。”
云焕一怔,问:“朵朵在说什么?”小姑娘已经羞答答地把脸埋进他胸前,马尾蹭得他下巴一阵痒:“我已经这么久没找朵朵玩了是不是,真对不起。”
明月跟前几次比,明显穿得暖和了许多,一件短款修身的羽绒,一件阔腿的羊毛长裤,短发吹得很蓬松,风一过来,细碎的刘海挡住眼睛。
云焕看见她踩着一双黑色的尖头皮靴朝他走过来,然后声音不大地说:“骑这么快过来干嘛,反正都是等了。”
前后不一,也不知道里外是不是如一,他将大衣口袋里的保温杯拿出来塞进她怀里,盯着她发紫的嘴唇道:“不是喊冷吗?”
三个人找了一家快餐店坐角落。朵朵是有了云焕万事足,半边身子趴桌上,两手撑着脑袋,全程打量她这位久不见面的好朋友。
明月则开了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喝豆浆,没过一会儿,等瓶里液体去了大半,她体温上升,这才开动重新复活的脑子想: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
云焕像是一眼就看穿她心思,说:“杯子我新买来不久,你是用它的头一个。放心喝吧,一点都不脏,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