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几声,茶碗伴着托盘一齐摔到地上。水花四溅, 碎片蹦得到处都是。朵朵都被吓一跳, 终于反戈一击从豆包底下钻出来,瞪着眼睛看他们。
云焕十分抱歉,蹲下`身去捡拾碎片,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手不小心蹭了上去, 把你这儿弄得一塌糊涂。”
明月提醒:“小心手!”一把扣住他手指,拖他站起来, 说:“是我考虑不周,乱放东西,我去拿笤帚过来, 你陪朵朵玩一会儿, 别让她踩上来。”
各自领了任务分头行动, 埋头扫地的明月却有一瞬的走神,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起码这段插曲过后, 能留给她充裕的时间考虑坦白还是维持现状。
她侧头看一眼正跟朵朵一道看新闻的云焕,感觉到抓着笤帚柄的虎口一阵发热。方才她抓得不巧,几乎跟他十指相扣。
他手指温热又干燥,因为过分勤快的洗手,指腹被磨得薄削而光滑,抓住她的时候柔软得令人吃惊……明月猛地摇摇头,想什么呢,想什么!
一到每天固定的新闻时间,朵朵就变得开始不爱理人,哪怕特殊如云焕,这回也没能得到她的超国民待遇。
云焕陪她看过一会,实在觉得无聊,起身随意将附近收拾一下。谁知这一动手,强迫症发的他将这一片都理了一次。
明月倒过垃圾回来,东西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而他正对付软塌塌的豆包,硬是要将这扶不上墙的烂泥修理成自己喜欢的四四方方。
明月脚步轻巧,在他身后看了半天,也没被人发现,最后还是轻拍下他,他这才回头,赧颜道:“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同意,把你家搞乱了。”
明月笑:“这要能算是搞乱的话,那我希望你起码每周都来搞乱一次。”她踢一踢那豆包:“但这玩意儿是弄不好的,你别瞎费工夫了。”
云焕颇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豆包,最终放弃:“你这上哪买的,怎么不淘宝,不用跑来跑去,给你送货上门,不喜欢的话还能退了。”
几年前这玩意儿兴起的时候,明月就知道,只是那时候□□牢牢掌握在丽丽姐手里,她没办法注册,出国之后觉得不方便也就一直没用。
如今听云焕提起,很感兴趣,说:“其实我一直想要弄个号,可是觉得绑卡不安全,而且我还挺喜欢逛街的。你会弄吗,不然你帮我弄?”
我会弄吗?云焕想,现在国内还穿开裆裤的小孩都会弄。他叹口气要明月把手机交过来:“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中国新四大发明。”
明月听得直笑,乖乖去找手机,一开屏,她却有些后悔。桌面原本是朵朵,可惜前阵子她被许梓嘉一激,换成了在镜头前耍宝的自己。
拍那天开了美颜,又按了兔耳朵特效,她还老夫聊发少年狂地嘟嘴瞪眼,当时眼瘸,居然自己觉得挺美的,现在看起来……怎么就那么老不正经呢?
云焕不出所料地笑起来,明月警告:“敢乱说话你就死定了!”云焕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勇士,小小威胁一点不担心,呵呵道:“自恋!”
明月掐上他胳膊,说:“我掐死你!拜托你尊重一点客观事实好不好,大家可是一直都夸我,说我长得像巅峰期的陈红呢。”
心虚,心虚……
云焕一边气定神闲地从商店下app,一边口气肯定地说:“不像。”有人翻白眼,他又幽幽地补上了一句:“你比她漂亮。”
这就犯规了啊!
不得不说人还是最喜欢甜言蜜语,明月听得喜不自禁,一屁股扎在豆包上,见云焕还如山似的杵在面前,拽拽他大衣下摆:“坐下来弄呀。”
云焕嗯一声,分坐在豆包的另一边,往下躺一躺,沙发里的颗粒就迅速排开,贴着他腰的曲线支撑得非常舒服。
他不由心动,想着一会自己回去也买一个,这会儿拿胳膊戳一戳旁边明月,问:“取个昵称,以后你跟商家对话都会显示这个。”
新科技不会,昵称这玩意儿还是搞得定的,明月一双眼睛朝着天花板看过一圈:“叫……大坏蛋朵朵,你看看行不行。”
一边被点名的朵朵拧了下眉头,尽管实在很不喜欢中途停下做另一件事,还是愤然看了一眼旁边毫无愧意的明月:shame on you!
明月正雀跃着起身去找银`行卡,路过朵朵的时候,往她马尾上轻轻拽了下。朵朵不耐烦地一踢脚,好讨厌哦,明月干嘛还一直笑?
有了账号,再绑上银`行卡,这时候的明月懵懂如小学生,对一切新鲜事物充满好奇,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怎样的一场金钱浩劫。
始作俑者云焕对自己的犯罪行径一无所知,正毁人不倦地热切教导:“这里有个小框,你想要什么就往里面输入什么,引擎会抓取所有相关的信息。”
明月倚着他,好学地不放过任何一个关键词,此时打个响指说:“get!”然后,云焕就看见她往搜索框里写:“我想要一件温暖的毛衣。”
云焕:“……”
明月还在等着搜索出结果,身边人已经笑得抖成筛子,他毛茸茸的围巾蹭在自己脖颈上,一阵细细麻麻的痒。
明月用手拨了拨,拔河似的抓住他围巾一角,说:“我开了空调了,怎么不热吗,你为什么总戴着围巾?”
云焕刚说完自己习惯了,她手上正无意识地用劲,他被一扯一拉一带,原本就肩并肩的两个人,更加紧密地靠到一起。
面对面。
明月一下懵了,胸口闷得像是钻进了雾气滂沱的澡堂子,她在一片浓白的世界里不分南北,耳朵却异乎寻常的灵敏起来,自无限的生机里,听见周围一切环绕的世界。
电视新闻里,女主播语气平淡地描述了欧洲新遇的恐袭,空调挂机中,干燥的热气不停噗噗地向外吐出。幕墙内,明明阳光和煦温暖,风却贴着玻璃外沿,呼啸地奔跑而过。
她的呼吸重而粗,胸腔中的那颗心扑通扑通乱跳,震得胸腔一同共鸣。他在咫尺之间的距离,却静得如一面纹丝不动的秋水,很刻意地拉长呼吸的节奏。随即,明月看到他扇子似的睫毛眨了一眨。
时间走得很快,时间又走得很慢。
一切看似合理,一切又都乱了套。
像温泉里投进一颗鸡蛋,有什么在潜移默化里变了样。
明月两手撑地站起来,将手机扔到一边,说:“一直忘了问你回来的时候吃过午饭没有,要不要我现在去给你煮碗面?”
云焕值夜,但上班时间要一直维持到中午才能休息,中途虽然吃过一点东西,都是办公室里同事贡献的乱七八糟的干粮。
正儿八经的饭菜,他一直没能吃上,起先也不觉得十分饿,她这么一说倒觉得胃部碾动,有一抽抽的疼:“会不会麻烦到你?”
明月不屑:“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想要什么不会主动,总是拐弯抹角要旁人领会。当然会麻烦到我……”她忽然轻声,玩笑的语气:“可谁让我不嫌麻烦呢。”
云焕看她头发一甩,短腿走得飞快,不由笑了出来。沙发实在舒服,如今又是鸠占鹊巢,他放开手脚,大咧咧地躺去中央,伸了个懒腰。
明月的话还在耳边盘旋,是怪他口不对心吗?可是,他想,自己的这个臭脾气由来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同事们说他这是腹黑,总是最爱下一个套,再笑眯眯地坐一旁,直到等到别人主动跳下去。那就一直黑到底吧,自然有人会遵守这样的默契。
而不用等待他开口。
明月留学几年,学问修得一般,厨艺却大为增长。国外一度混不下去时,她曾经动过开中国餐馆的心思,为此亲自做过一锅狮子头送人,还因此惹出事端。
一碗面如今于她来讲,自然完全不在话下,只要掌握火候和时间,哪怕只是下两根青菜,也有鲜美独到的口感。
明月动作快速的下了一碗云吞,竹升面跟虾肉馄饨是前几天在超市收回的战利品,出锅的时候飘上几点翠,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明月端着碗出来,说:“开饭咯。”
朵朵却蹑手蹑脚跑过来朝她打手势,然后拽着她衣角走去懒人沙发边。明月一看就笑了,云焕下巴陷在围巾里,躺沙发上睡着了。
乖巧的朵朵关掉了电视,小粗腿一叉,坐在他对面的地板上。明月心中软软的,也跟着挤到她旁边,盘腿打坐。
两个人肩并肩,手撑头,就这么围观一个睡觉的人。
云焕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他睡得太久,恍惚间不知身在何方,掐着眉心歇了会,方才想起还在明月这里。
家里静得厉害,一边床上,朵朵正面朝下的铺在床上,正在梦游苏州。他掀了身上盖的薄毯,折好摆在一边,起来去找明月。
她躲在卫生间里化妆,刚刚描完眉毛,画得稍微有些高低,但那双灵动细长的眼睛一挑,便是黑成两条毛虫也该是绝色一种。
明月向着他笑,说:“你醒了?”她往嘴唇上擦一点口红,整个人立刻明艳起来,走出来道:“睡得好吗?”
很好,有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好过了。云焕点点头,看到一边桌上的面,忽然惭愧:“我这个人太不识抬举了,辜负你一片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