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得知分房消息的不止廖娟, 还有同在工会的马家辉。眼瞅着傅燕就要生了, 成天给他吹枕边风,要他申请职工住房搬出去住。
“家里就这么两间房,以后再生几个娃, 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现在不申请还想等啥时候?”
马家辉琢磨着也确实是这个理儿, 好赖他两口子都是矿上职工,分到房的机会也比别人大。
“成,我先申请, 真分到房了,咱们再把老娘接一块住。”马家辉想个两不为难的法子。
傅燕锁紧了眉头不吱声,这人咋这么不开窍呐.
任凭他们咋挣咋枪,傅向前两口子都不会往上想, 要是搁以前或许还能试试,现在傅家就徐兰英一个在矿上干活,还是个筛石工,这种好事情肯定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晚饭,徐兰英挨个分好饭,又掰半个窝窝头放傅向前碗里,一屋子的吸溜声中,徐兰英突然问道:“燕子快生了吧。”
这事贺寡妇接的清楚:“可不是,估摸着就在前后这几天。”
女人生娃,约莫鬼门关前走一遭,傅向前抿口酒,喟叹道:“孩他娘,明个要是瞧见燕子了,问她是在家生还是去医院生。”
时下大多数妇女都在家生娃,去医院的还是少数,一来不花钱,二来也不担心碰上男医生。
徐兰英把这事搁在了心上,转天还真瞧见傅燕了,就顺口问她要在哪生。
傅燕道:“估摸着是在家生了,辉子他娘以前给人接生过,有经验。”
听大闺女这么说,徐兰英稍放心了些,就没再多问。
傅冉虽然不喜欢傅燕这个人,不过对于即将出生的小奶娃,怎么也讨厌不起来,赶着周末不上学,用别人来做衣裳剩的布头给小奶娃做了身衣裳,还给缝了双虎头鞋。
颜冬青来她家借洋火时瞧见了,拿起炕几上的虎头鞋看了看,小小一双,勾在手指头上刚刚好。
“这么早就做鞋了?”他们的小太子还得有几年才能出生吧,可真积极。
傅冉头也不抬道:“傅燕都快生了,哪里早?”
“...........”
颜冬青撂下虎头鞋,突然间又觉得鞋子做的一般般。
“他们呢?”颜冬青指得是傅家其他人。
“去傅燕家看看了。”
闻言,颜冬青不急着走了,坐在炕上,就挤在傅冉跟前,正好遮住外头照进来的光。
傅冉不得劲,抬头看他:“您是有话要跟我说?”
颜冬青漫不经心嗯一声:“颜立本两口子打算让我们早点结婚。”丝毫不提自己也想结。
傅冉愣了愣,迟疑道:“三哥,是不是早了点儿?”
颜冬青看她,眉头蹙起:“不愿意?”
傅冉低下头,她是挺不愿意的,结婚就得侍寝,在大魏,她进宫前,奶嬷嬷跟她提过,说女人家头一遭是会疼一点儿,忍忍就过去了。
傅冉十分了解她的奶嬷嬷,通常奶嬷嬷说怎么疼,就是有点儿疼,要是说有点儿疼,那就是非常疼。
思及此,傅冉支吾道:“我还想多念两年书呢。”
颜冬青哼了哼,泼她冷水:“以你的成绩,没人会推荐你念高中。”
这可真是太侮辱人了,傅冉抬头,杏眼圆瞪:“不嫁了,我不要嫁了!”
“敢!”颜冬青摆了脸。
她确实不敢.傅冉跟泄气的皮球一样,咕哝道:“奶嬷嬷说侍寝很疼呢......”
颜冬青呛咳一声,也慢慢红了脸,声音软下来,带着几分诱哄:“想这么多干什么?朕只是想以后能抱你睡觉而已。”
到底涉世未深,傅冉蓦地抬头,眼睛晶亮:“真的?”
颜冬青含糊其辞:“唔......”
傅冉松了口气,甜笑道:“皇上,您待臣妾真好。”
颜冬青转开脸,有点惭愧。
算了,等到时候再说吧。
徐兰英他们很晚才回来,傅冉在家已经烧好了饭,饭菜端上桌,问他们:“生了没有?”
“生啥生,哪有这么快,估摸着起码得明天。”徐兰英道:“羊水还没破呢。”
傅冉不太懂,没再多问。
贺寡妇直摇头:“燕子那婆婆,我看是个不靠谱的,对燕子也不上心。”
提起这个徐兰英就来气:“可不是,燕子都快生了,也不见她煮碗糖水鸡蛋,起码吃也有力气生呐!”
他们到底是外人,没法多说,只能干看着生气。
傅燕是夜里破的羊水,疼得冷汗直冒,偏偏她男人睡得跟死猪一样,狠推了好几下才醒。
“干啥啊?”马家辉眯着眼,老大不高兴。
“去叫你老娘进来,我要生了!”傅燕几乎是吼了出来。
外头小脚太太早醒了,不慌不忙的烧开水,烫见到,嘴里絮絮叨叨:“叫啥叫,哪个女人不得经这遭。”
端热水进屋,把她儿子撵出去:“女人生娃,你在这杵着干啥?晦气!快出去,去我床上再睡会儿。”
大半夜的,又冷又困,马家辉瞧了他媳妇一眼,从昨天就喊疼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生,打着哈欠出去,倒头就睡。
徐兰英这一夜睡得都不安稳,听着外头哗啦啦的雨声,心里总惦记着事儿,大闺女再不好,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说不惦记那不可能。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倒把傅向也给折腾醒了,沙着声音道:“咋还不睡呐?”
徐兰英叹叹气:“也不知道燕子夜里生不生,早知道我在她家打地铺睡一晚陪着了。”
巴掌大点地方,塞的全是物件,打地铺都没处下脚。
傅向前心要大点:“燕子不是说她婆婆接生过娃吗?不碍事的。”
到天朦胧亮,徐兰英才睡着,家里最早起的倒是傅冉。
夜里下雨,家门前积了一滩水,傅冉拿扫帚扫开,又把昨晚收回家的衣裳晾出去。
正进进出出的时候,就见个四十来岁的女同志慌慌张张过来,抓着傅冉就道:“燕子、燕子昨夜里走了!”
傅冉呆在原地,像是没听明白似的,木着声反问:“走去哪儿了?”
女同志是马家辉族里婶娘,凌晨三四点那会儿,马家辉去她家咚咚拍门,说他媳妇身下流了一大滩血,像是不行了。
马家辉他婶睡得迷迷瞪瞪,当即就道:“赶紧送医院呐!”
马家辉支支吾吾:“我娘说让你去瞧瞧咋整。”
马家辉他婶忙披上衣裳,打着电筒过去,等她到的时候侄儿媳妇已经咽了气,床上血淋淋躺着个女娃。
再看马家辉他娘,脸色难看,夜里这么凉,也不给女娃裹上小被。
马家辉当场就软了腿,瘫坐在炕上,木呆呆的盯着咽气的傅燕,张张嘴:“娘,燕子.燕子咋没的?”
小脚太太没好气道:“咋没的?她命不好,生娃生没的!我当是个孙子,早知道是个丫头片子,让跟她娘一块去得了!生下来白糟践粮食!”
崩管咋样,现在人是没了,得跟娘家人说一声,怕马家辉去通知挨揍,小脚太太让马家辉他婶去通知。
“小丫头,快去喊你老子娘,赶紧去看看呐!”马家辉他婶也不敢多待,通知了赶紧走。
傅冉这才回过神,赶忙进去喊徐兰英。
大清早的,傅家突然传出一阵凄惨的哭声,把门旁邻居全给惊醒,披上衣裳都过来问咋回事。
“我可怜的燕子哟!命咋就这么不好!”徐兰英哭得跟泪人,门旁邻居瞧着也揪心。
“哭也没用了,赶紧的,去那头看看咋整!”廖娟把瘫在炕上的徐兰英拽起来,催她:“你在这哭燕子也听不见,要紧的是后事!”
乒乒乓乓,一家子慌乱,全去了马家辉家。
约莫是怕傅家人闹事,马家辉家男人女人满满当当挤一屋。
徐兰英心里存着气,进二话不说,揪出缩在人堆里的马家辉,左右开弓,啪啪连刮几个大耳刮子:“赔我闺女,你赔我的大闺女!”
“敢打我儿子,你个骚.婆娘,贱.货!”马家辉他娘扑上来就撕扯。
论力气,裹小脚的太太哪有徐兰英力气大,徐兰英心里存着恨,娘两个一块打!
“好了好了,亲家,快送手!”
“打也没用啊!”
“哟,咋还咬人呐!”
“...........”
闹闹哄哄一团糟,马家辉他娘从徐兰英手底下躲开,呸了一声:“滚!把你家闺女带着一块滚!还有那个丫头片子,都是丧门星!”
徐兰英差不点没气晕过去,扑过去又要撕扯,被傅向前拉住,沉着脸道:“好了!”
“马家辉你个该千刀万剐的,我活生生的闺女哟,就被你娘俩这个黑心肝的整没了!”徐兰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马家辉他娘嘴硬道:“她自个命不好,生娃生没的,关咱家辉子啥事?!尽是晦气!”
傅冉听得直皱眉,寒着脸道:“跟你家没关系,谁接生的 ?谁接生跟谁有关!爹,去公安局跟公安同志报个案,好好查!要是谋杀,该蹲牢房!”
“你、你啥意思,还能是我害了她不成?!”马家辉她娘没了刚才的神气劲儿。
“我有说你?你这么急着承认?”傅冉把徐兰英从地上拽起来,看看马家辉这一家子:“都是泯灭良心的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