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柱连连应声,感激的不知道该说啥好,刚才一眼先认出颜冬青,是因为颜冬青从他手里买过猪羊之后,又去找过他,托他开介绍信,要和他们生产队一块买拖拉机。
刘二柱没同意,虽说开介绍信简单,几句话,咔咔盖上戳就算完事,但他当时怀疑颜冬青的动机,怕他是啥奸细,就没给开,眼下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小兄弟连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都搭救,能有啥坏心眼?!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公安同志也过来了,向傅冉和颜冬青了解情况。
两人照实说,不约而同隐去把拐子扔进空间里的事,加上有几个庄稼汉作证,公安同志不疑有他,很快录完口供。
这边,傻大姐在吊完一瓶盐水之后也悠悠醒了,瞧见这么多人围着,她也不怕,一个劲嘿嘿笑,见她大哥也在,拍拍干瘪的肚子,嘟囔喊:“大哥,俺饿!饿了!”
“快穿上鞋,哥带你回家吃饭!”
说完,刘二柱不由分说,两手合握住颜冬青的手,又看傅冉:“小兄弟,妹子,都去俺家吃饭!”
招架不住刘二柱的热情,傅冉和颜冬青几乎被这兄妹两拖着去了刘沟子乡。
一拉溜四间石瓦房,宽敞利落的院,靠南墙罩着个圆肚鸡笼,墙上挂一排豆角干。
“爷!娘!咱家小秀找着啦!”刘二柱一进家门就喊。
门帘一掀,二柱娘出来,抱住闺女就哭,小秀不知道咋回事,见她娘哭,也跟着哇哇哭起来,门旁邻居全出来看,几个娘们跟着眼眶发红,忙说好话劝慰。
二柱爹搬来长条凳,热情的招呼傅冉和颜冬青坐,刷干净搪瓷缸,冲了两缸糖水。
这年头,白糖是精贵物,能让老农民冲糖水招待的,那一定是顶顶重要的客人。
热腾腾的糖水,傅冉喝了一口,好甜!
颜冬青也喝完了,把搪瓷缸还给二柱爹。
二柱娘心存感激,要把家里唯一的老母鸡宰了炖上,颜冬青忙拦住:“我和妹妹出来太久,家里人要担心,晌午之前必须回去。”
时下通讯不方便,刘家人也能理解,二柱爹热情的问:“你两来镇上做啥啊?”
傅冉指着半布兜黄豆:“大爷,我们来磨豆油。”
两个娃算是救小秀一命,啥也不表示,二柱爹心里过意不去,喊人:“二柱,快,给两个娃装粮食,刚下来的小麦多装点!再去生产队借马车送两个娃回去!”
二柱哎一声,利落的拿铁锹,拦都拦不住,硬是装了大半口袋小麦。
抬上马车,他们都要走了,二柱娘又往架子车上扔几把小菜,老母鸡下的蛋也全给了他们。
傅冉被他们家的热情砸得晕乎乎,坐马车辕上晃荡着腿,竖耳朵听颜冬青和刘二柱说话。
“小兄弟,上回你不是托俺开介绍信吗?俺给开,回头就去乡里开一个!”
第20章 入V一更
上半年收成不错, 小麦送去粮站,按六毛五一斤的价钱回收, 补上没完成的指标不说, 队里还尽挣了千把来块,加上偷摸卖猪羊的钱, 刘二柱打算给生产队买辆拖拉机。
“小兄弟, 你买拖拉机干啥啊?”
这也是刘二柱始终想不通的地方,他们庄稼人买拖拉机为种地, 工厂买拖拉机拿来运输,半大的小伙儿买拖拉机能干点啥?不能吃又不能喝, 白糟蹋钱呐!
小兄弟家日子过得不错吧, 不然哪能说买就买老幺么贵的东西!
颜冬青面不改色道:“我以后想当机械工程师, 先研究它组装。”
他不算撒谎,是想当工程师,只不过为得是大魏子民。
刘二柱张口结舌。
他字识不多, 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你要问他一亩地撒几斤种追几斤肥, 他张口就道十斤种八斤肥,可“机械工程师”这几个字眼,他还是头回听说, 约莫能猜到是门不简单的手艺。
“那拖拉机还有小四轮.都是那啥工程师造出来的?”
颜冬青点头,垂下眼,适时露出几分无奈之色:“我爹是工程师,平常只能靠画图教我, 理论不付诸于实践,总是要差点。”
刘二柱挠挠头,听不懂啥理论实践,却又莫名的佩服他们文化人。
“小兄弟,你放心,这事包在俺身上,俺保管给你弄到介绍信,社会还是需要像你们这样的知识分子,比俺们庄稼人强,只会种地,啥也不懂。”
刘二柱笑起来,透着几分憨气。
傅冉不赞同,夸他:“庄稼人怎么啦?柱子哥,没有你们庄稼人,我们还都饿肚子呢!”
“呵呵......”这话刘二柱听着舒心。
一路闲聊,赶到镇上,刘二柱熟门熟路带他们去大华油坊。
自打五六年改造之后,合作经营,再无私人之分,大华油坊是祖上传承下来的榨油手艺,原本属私人所有,后来被公家买去,占了主要经营权,华家的老手艺人华师傅还在油坊为十里八乡的乡亲榨油,只不过挣的钱全进公家腰包,他每月只拿十五块五的工资。
不大的门脸儿,往里进三间通房,靠墙放一个几乎半面墙高的榨仓,屋里弥漫着豆油的香味,华师傅正忙着“包饼”,他徒弟扔下梢竿过来:“为人民服务,劳动不分贵贱,同志来榨油?”
傅冉张张嘴,把红宝书上的语录一咕噜忘干净,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下意识就抓上颜冬青胳膊。
“合作经营,无贵贱之分。”颜冬青拍拍她脑袋,把布兜递给华师傅的徒弟,问:“几天能榨出来?”
小徒弟麻利的倒出黄豆过磅,笑说:“起码得两天。”
白日里开榨,师傅们铆足劲,和着号子,把撞杆一遍一遍地撞向楔子,撞得越响出油就越多,在“隆隆”的木榨声中,浓浓的油香味也随之弥漫在大街小巷。
筛豆、车豆、炒豆、磨粉、蒸粉、踩饼、上榨、插楔、撞榨、接油,这里面的功夫全在油的醇亮度中体现。
十斤黄豆,两毛钱的手工费,颜冬青掏出五毛钱给小徒弟,找回的三毛递给傅冉。
傅冉抬眼看他,眼里透着疑惑。
颜冬青咳一声,低声道:“留着花,你挺穷的,不是么。”
傅冉心里道她哪穷了呀,只是守着嫁妆不敢放出来花而已,不过兜里揣着这三毛钱,她竟然生出吃皇粮好幸福的感觉.
“谢谢三哥......”傅冉冲他笑,声音也格外的甜。
要命要命。颜冬青忙转开脸,耳根子发烫。
傅冉没注意到他异样,余光瞧见洋灰台子上放的麻油,盐水瓶子装着,喷香。
“小师傅,麻油卖不?”傅冉问。
小徒弟笑道:“卖,咋不卖呐,不要油票,就是贵些,一块五一罐,要是拿着芝麻换,五斤芝麻换一瓶。”
像芝麻这样的经济作物,农村房前屋后不给种,非得年末支援国家之后才能平摊,一个人约莫能分到两斤,会过日子的舍不得换麻油,就拿到油坊兑钱。
“也回收芝麻?”
小徒弟格外耐心:“收!五毛一斤。”
傅冉心里有了打算,冲小徒弟笑笑。
小徒弟也就十五岁,还没娶媳妇呢,瞧见傅冉笑得这样好看,止不住的脸红,也跟着咧嘴笑。
笑着笑着,眼前换了张没啥表情的脸,小徒弟不觉收了笑,眉头隐皱:“同志,你有啥要打听的?”
“没有。”颜冬青没什么情绪,转头又瞪一眼站他身后的人:“走了。”
傅冉莫名其妙,难怪人常说伴君如伴虎,刚才还好好的,转脸就又瞪她又捏手腕。
从油坊出来,刘二柱又赶马车把他们送到矿区家属院,卸下粮食蔬菜,颜冬青客气的请他进家坐,刘二柱直摆手,窘迫道:“队里还忙,俺就回去了。”
自个身上脏,进去也不好坐人家炕,手上黑乎乎的,喝水都得给人家茶杯上留几个手指印。
听他这么说,颜冬青没再挽留,转头对傅冉道:“小冉,去撕五张工业劵。”
傅冉心领神会,她知道颜冬青家工业劵搁哪儿,大铁夹夹一摞花花绿绿的票,洋钉钉在墙上,傅冉依言撕下五张,再出来,一股脑往刘二柱手里塞。
刘二柱脸通红,怎么也不收:“俺送你们回来,可不是想讨要好处。”
他认得这玩意,是工业劵,只有参与劳动的工人才会发,他们庄稼人都没有,所以很多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拿钱也买不到,村里但凡能弄到自行车、铁锅、牛皮鞋这类,十有八九是有亲戚在城里。
颜冬青把五张工业劵一卷,不由分说塞进刘二柱上衣口袋:“拿着,给家里换口铁锅,你家那口锅不好用了吧。”
小兄弟心可真细!
刘二柱心下感动,家里那口锅还是从邻居家弄来的,虽然半腰上烂了个洞,但总算能将就烧个饭,可比用瓦缸强太多。
“小兄弟,俺.俺这......”刘二柱激动的不知道该说啥好。
“不是说队里还有事?回去吧,往后去我们总有打交道的时候。”颜冬青给他解围。
“哎!”刘二柱搓搓手:“俺也不客气了,就承了你这份情,以后有啥事要帮的,直接来找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