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澄的笑容顿了顿,转身走到屋内显而易见的一张木榻上,看着转身站在自己身前的三个人,眼神慢慢的恢复平静,淡淡的开口:“是他送你们过来的?”
蓝卿皱了皱眉,然后看了看身边的两人,点点头:“是。”
天帝……
空澄现在已经不想再去猜测这个任性的不下于自己的人的用意了,指了指一边的简简单单的几把椅子:“都坐下吧。”
屋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空澄看着空荡荡的房顶,过了好久,才慢悠悠的开口:“你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三个人同时神情一凛,随即有放松了眼神,该说不愧是他们的主上么,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
司徒谦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他放浪的模样,微微倾斜着身子,不在意的笑笑,开口道:“说起来还是我们几个占了便宜,不过是用一世的代价就能够做了这样长途的旅行,呵呵,不亏。”
蓝卿也是笑着点头,柔和的嗓音带着点点的放松:“主上不必担忧,天帝陛下的要求就是在回去的时候,我们几个必须重新投胎方可,毕竟主上就是灵魂穿越,若是我们和您回去的时候带着身体,难免会打乱十二国的因果。”
“一世的记忆,无所谓。”衡阳冷冷的声音简单的响起,那双清澈冰冷的眼眸中满是不在乎,她从不认为没有了记忆自己就找不到主上了,像主上如此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默默无闻,而她只要灵魂不灭,就一定会再次被主上吸引,转世轮回不算什么,自己大不了再找一次就是。
空澄的眼中闪过一抹愕然,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竟是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带着浅浅的纵容和暖意,眼神看向蓝卿:“说说吧,你们是怎么说服他们几个的?”竟然只有三个人穿越了过来,空澄从来都不相信,尔雅那只狐狸会乖乖的留守,放弃满足他好奇心的机会。
同样想到了这一点,衡阳的眼中既然也是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笑意。司徒谦的脸上更是抑制不住的得意,看着空澄道:“主上何不猜猜。”
空澄的眼神淡淡的扫视过眼前的三个人,这三个人无论哪一个都是天底下不可多得的人才,无论是对于朝廷还是王上来说,按理说都不会被如此轻易的放走,联想到这三个人的性格,空澄默默的垂下了眼眸,纤长的眼睫在眼下谱写出一曲弯弯的弧度,她竟是忘了,道理,何其简单。
“在我之后,有多少年的空白期?”
蓝卿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五十年。”
五十年啊……空澄的眼神慢慢的变得悠远。五十年,于仙人而言不过转瞬即逝,但是与百姓来说,已经足够让他们彻底的忘记自己的上一任王,在不安和变迁中开始患得患失。
空澄认真的看着几个人的眼睛,开口:“很辛苦吧。”
辛苦恐怕都无法形容他们的身心。一个是自己最贴身照顾自己生活起居,还有宫寝日常的天官太宰,一个是掌握着天下兵马布局,犹如横刀之势的夏官司马,除非是一个真正胸怀旷达,智慧成熟的王,否则,又有哪一个初初登基毫无根基的新王会信任他们呢?一朝天子一朝臣,用臣自当用可信之人,无论哪一位君主,初掌天下,在局势未明之前,恐怕都不会将自己的安全交给如此不熟悉的人吧,更何况……空澄心中不知是该苦笑还是欣慰,凭着这几个人桀骜不驯的性格,对自己的依赖程度,又岂是一个青涩的新君能够驾驭的?所以,如果今天这三个人如果不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恐怕……他们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而与此同时,王若想尽快的掌握朝政,冢宰的人选当为重中之重,而尔雅那个狐狸又怎么会授人以把柄?更重要的是,那个男人,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和他一手创造的天下被别人践踏?所以,尔雅绝对不会让君王猜忌反而会令其无比重用信赖……想到那个总是和自己对着干的男子,似乎那样温文尔雅却又有着一双精明的蓝眸的面容正慢慢的变得模糊,仿佛正在从自己的记忆中消散一般……
“主上。”蓝卿看着似乎已经明白了的人,任由眼睫遮住了眼中的复杂和水色,幽幽的开口:“主上想的不错,尔雅大人的确选择了留在新朝。”慢慢的,一字一字的开口,蓝卿的语气缓慢而且带着说不出的沉重。
“尔雅大人任芳极国冢宰一千一百二十年,而后退还仙籍,三日之后,病逝。”
似乎没有看到空澄猛然震动的眼神,蓝卿又继续的开口:“芳极国前任太师,何嘉字梓竹 ,于宁和女王薨逝后,退去仙籍,隐居泉乡,平静一生。”
蓝卿突然微微一笑:“主上,白绸让我给您带句话,既然他是您亲手选定的大司徒,那么作为芳极国地官长,他会亲自守护着您曾经亲手爱护过的这一片土地,这一方百姓,然后一笔一笔的记录下来,他,会等着您回来向您复命。”
空澄猛的站起了身,死死的盯着面带微笑,眼中却充满了酸涩的蓝卿,蓝容毓,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值吗?空澄此刻胸口憋闷,很想不顾一切的将面前这几个眼露疯狂的人给揪起来好好地问一顿,但是,握紧了双拳,空澄死死的抿着双唇,猛的闭上了眼睛。
“……我会回去。”半晌,嘶哑低沉的女声传来,空澄抬起头看着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两男一女,微微的露出了笑容:“我会回去,回到芳极国,还有你们。”
“我,不会再失约了。”
“是,主上。”三个人齐齐的站起身,行礼。清一色的动作让空澄几乎僵直了唇角,对上司徒谦满是笑意的目光,空澄缓缓的舒了口气,终于放下了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犹豫不决的念头,她,终究还是属于十二国,属于芳极国的土地。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明白这一点。
如果,眼前的三个人就是天帝的最终目的,那么,不得不说,空澄,认命了。
井然有序的四九城中渐渐的回复了繁华和热闹,时间总是会冲淡所有的谈资,无论是好与不好,即便是一如三个月前的那一场大火,新的一年过后,也如同灰尘一样落在了众人记忆的角落,不再成为流动的风波。
“你确定要走?”紫禁城最高的地方,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子神情阴郁的盯视着下方,语气阴沉不定,但是只要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实那暴戾的身后,是属于男子独有的悲哀和挽留。
不过,这些都与少年无关。少年俊美消瘦的脸颊上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淡淡的看了康熙一眼,随即将目光看向了慈宁宫的方向,意味不言而喻。
不远处突然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一个身形急切的少年猛地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之中,看到站在身前不远处的年长的少年,胤礽顿时不管不顾的开口:“六哥,孤不许你走!”
长华挑起一边的唇角静静的等待着来人的靠近,然后不慌不忙的开口,语气中是满不在乎的疏离和冷漠无情。
“太子慎言。这宫里的六阿哥可是您的亲弟弟,草民不才,可当不得如此称呼。”
“爱新觉罗·长华!”康熙愤怒的咬牙,目光灼灼的瞪着少年一脸凉薄的模样,那头碍眼的长发正随风飘扬,一如少年怎么样都不会停留的心:“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草民!如果他是草民,那么他们又是什么?
“皇上。”长华眉眼疏冷,远远看去,那样无为的神情竟是似乎和谁重合在了一起,或许该说,不愧是她教养大的孩子,竟是与她如此的想象……
“莫要忘记您当初的承诺。虽然玛嬷不在这里,但是,”长华的口一张一合的吐出了让康熙猛然骤痛的字眼:“君无戏言,我,这辈子都和你爱新觉罗家没有半点关系!我的生命,从来都不掌握在你们的手中!”
长华说完,看也不看脸色如何苍白的太子胤礽,扬起衣袖,转身大步离去,将这阴暗的皇宫毫不留情的抛在了身后。
“六哥,您不在意我和皇阿玛,难道您连三弟也不管了吗?”
“……他的人生自有他自己负责,而我,长华,永远都只有一个亲人,永远不变!”
长华茫然站在京城的街头,仅仅只有十一岁的年纪,少年的神情挺直的让人几乎有落泪的冲动。只是快要入夜,行人匆匆,长华突然不知道,他之前在宫里一直都住在西苑,而进出了皇宫,没有了玛嬷的身影,他又要何去何从?
“呵,果然是个倔强的小子,难怪主上放心不下。”一个满是戏谑的声音出现在长华的耳畔,长华猛的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正盯着自己看的男子,蓦然竟是觉得有些眼熟。
“要不要和我走,会有好事发生哦~~”男子的语气充满的诱惑,满是笑容的眼眸直直地看到了长华空荡的心底。
突然,长华冷漠的瞳孔猛的一缩,平静的眼神骤然犀利了起来,尖锐、急切,满是隐晦的墨色。
男子猛然大笑出声,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他知道,这个小孩儿一定会跟过来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掩藏在帷帽之下的,那在这个时空犯有杀头死罪的——浓密黑亮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