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又和太后吵起来了。”半晌,佟佳氏喃喃说道,眼神迷茫一片。
的确,自己从来都不得宠,也没想过得宠,所以一进了这座皇宫,她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保全罢了,自从遇见了姑姑,想来自己在这方面至少不用担心了,只是自己怎么想的到呢,人心,真的是一个不可琢磨的东西,或者说是——贪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有了闲心想得到更多,而且,嫁了人之后,她要怎么才能真的不对丈夫心动?强自镇定的让自己漠视那个人的背影,但是看着那个男人现在不如意的眉头,佟佳仪容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欺骗自己,那满心的苦涩和担忧可不是想要忽视就能自欺的。
空澄挑了挑眉头,想了一会儿之后恍然大悟,之前这丫头来了总会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家子事儿’说给自己听,而自己也只是一直都在指点这孩子在心计上的谋算,但是真的政治这东西,却是自己从未和她说过的,现在提起来,空澄翻了翻自己许久都没有想过的那些子旧事,终于在清朝的历史里找到了亮点。空澄看看对面一脸担忧的女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看着那扇自己从来没有推开过的‘假门’,对于皇宫里的这些人来说,那两位的争吵大概一句话总结就是‘红颜祸水’吧,想必没有人会关注到其它的事情,如果自己没有去过十二国,没有被套上玉座千年,自己也不会明白的,毕竟历史上写的都太过片面,只有真正浸淫过权利政治之后才会懂,这场掩盖在母子之间的矛盾之后的争斗也不过是一场博弈,此刻的两人不是母子而是立场不同的领军人。
食指点了点桌面,空澄只是看着佟佳仪容,浅浅一笑:“仪容,你记着,你是一个想要活下去的宫妃,一个上面随手就能碾死的小人,所以……”
“既然自己没有能力去做的事情还是……忘了最好。”
佟佳仪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的离开了。
佟佳仪容是聪明的,所以,她能活到这场争斗的最后,但是,也仅限于此了。她毕竟没有曾经武媚娘娘那般敏锐的政治触觉,明哲保身却没有随时砍掉任何敢于挑衅自己的爪牙的觉悟的结果就是,当这个时代结束之后,下一个时代想要开启,无论是满族还是蒙古,都需要一个过渡的借口,一个用鲜血和生命祭祀的和平外皮。
空澄再度望门兴叹,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介意保下佟佳仪容的性命,但是自己毕竟出不去,扭转命盘若不亲身参与是做不到的。那么……不出手就不出手吧……
其实,她还是遗憾多一点,她是真的想要看戏啊,现场版的历史博弈,看不到,真可惜!
之后的两个月,空澄都没有再见到佟佳的人影,对于院子难得的安静,空澄也只是微微翘了翘嘴角,看样子第一波的浪头已经过去了。
观过潮的都知道,浪头从来都是越来越大的,然后骤然变小,所以,空澄一点都不寂寞,她兴致勃勃的等着下一波的浪头,听着门外许久不闻的脚步声,笑的眉眼弯弯。
看样子就算走出了朝廷她也已经走不出那个固定的圈子了,生活习惯真的不是想改就能改的,叹了口气,空澄悠然自得的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想着如果让子瑜(大司徒)知道了自己如今才有了这份觉悟会不会又是冷飕飕的一阵嘲讽?她真的不喜欢朝政啊,更不喜欢和那帮子成了精的狐狸们算计来算计去的,不过,习惯了罢了。
“来了?”视线微微下调,看着那微微突起的小腹,空澄难得的摆正了身姿,看着身前的佟妃,未来的康熙生母。
佟佳氏欠了欠身,并没有行大礼,然后微微一笑开口:“劳姑姑挂念了,是仪容的不是。”那双明媚的眼睛微微弯着,第一眼望去明亮的好似皎月,但是真的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是一潭已经深不见底的湖水,幽静而沉谧。
女人为母则强,空澄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这才是真正的历史上的孝康章,再不是一个不谙世事只有些小聪明的少女了。
微微一笑,再度摆出了棋盘,空澄轻松而又惬意的看向佟妃,声音缓慢而又带着说不出的慵懒贵气。
“上次的棋局接着下,可否?”
☆、4交锋
“皇上?”随身太监满德海小心翼翼的询问着眼前正站在慈宁宫外的当今天子,眼角的余光更是分外谨慎的看了一眼四周。
顺治的眼眸蓦地深沉了一下:“你说的消息都是真的?”
“不敢欺瞒皇上,只是……”您难道真的要因为这个和那位再吵一架?哎呦喂,我的万岁爷,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太后啊,您这么着,不仅达不到效果,可让前朝怎么看您啊?
顺治握了握拳头,他当然明白满德海的言外之意,这个从小就照顾自己的太监大概是整个皇宫里唯一一个不戴立场看得人了,不然……呵,前朝?前朝可是巴不得他们娘俩吵的是越厉害越好啊,当然,他自己也是如此。
自古忠孝两难全,这是汉人的话,如今,他早就刻在了脑子里了。
“你放心,各为其所,也就说不上别的了,你就在外面站着吧,免得进去了也是一鼻子的灰!”
满德海看着那位明黄的身影急切的大步迈了进去,终究还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太后娘娘啊,一个女人啊,您何必这么为难万岁爷?
但是就是女人的问题,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妥协的,无论是孝庄还是顺治,女人的背后,可从来都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
皇额娘,这是大清,是满人的朝廷,您何时才能明白?
不过就算是吵,现在也不是彻底翻盘的时候,微微瞥了一眼一旁向自己躬身请安的几个妃嫔,顺治沉着脸向着前面的大清朝最尊贵的女人请安:“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孝庄同样沉默不语的看着此刻已经长大了的,再也不是当初颤颤巍巍的坐在龙椅上的小孩子的皇帝,又看了看地上此刻趴伏着看不到表情的贤妃,淡淡道:“罢了,都起吧。”
“谢皇额娘/太后。”
一声起之后,顺治看也不看上面的孝庄,径自转过了身,亲手扶起了董鄂氏,眼中是淡淡的担忧,董鄂氏淡然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这一下虽然不是明目张胆,但是那种形于外止于言的气氛还是叫一屋子的‘外人’全都黑了脸。
“怎么,还担心皇额娘为难不成?不过是见她刚进宫想着教教规矩罢了,皇帝也不可太过骄纵,毕竟,身份摆着的。”说着眼光浅浅的看了看一直站在自己下手随时关注着自己的皇后还有不远处曾经的皇后,现如今的静妃,眼中是满意和安抚。
顺治愣了愣,然后笑着转向自家母后,语气温和的令人觉得错觉:“皇额娘说的不错,闵茹的确和静妃皇后没有办法比较的,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若说越过去就是笑话了。”
孝庄显然没有想到还有和自己儿子如此说话的时候,看着那双不似作假的爱新觉罗家的凤眸,仿佛间竟似看到了先帝爷一般,想想和儿子从那样艰难的时候走过来……孝庄的语气终于带了些温度,将儿子招到近前看着:“你总算是明白了,董鄂氏是个好的,虽说比不上蒙古贵女的大气,却也是难得的温良贤淑了,额娘会给你好好看着的。”
“太后真的是这么说的?”空澄一愣,好笑的摇了摇头,看着对面一脸困惑的佟佳仪容,敲了敲桌面。
“是。”佟妃直到现在还觉得不现实,今儿皇上居然和太后母慈子孝了一回?安抚的摸摸肚子,又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不管怎么说,只要波及不到自己,就是好的。
空澄又问:“你说皇帝临走之前还说太后最近过于操劳所以免了你们三个月的请安?”
“是。”唇角弯起一抹笑容,“总算是得些空子能够多陪陪姑姑了。”
“最近三个月你还是待在储秀宫里吧。”
“姑姑?”
“汉人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还望姑姑不吝赐教。”对于空澄,无论是来历还是那份智慧气度,佟妃从来都是只有敬畏的。
“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估计半年内他们娘俩都不会想看见你们这些满妃,你就好好养胎吧。”
佟佳氏思索了一会儿,猛的抬起头,脸色尽是苍白惶恐。
想要护住水下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最显眼却明显里的不太近的地方高高的竖起才彩色的桅杆,视线之上,自然也就顾不上那些小鱼小虾了。
空澄眼中满是趣味的看了一眼还在肚子里面的小包子,轻轻一笑,顺治,果然不是那么易与的。就是不知道那位董鄂妃又在其中占了个什么地位,是全盘还是棋子?
爱新觉罗家出情种么?看看现在的针锋相对,朝堂内外恐怕还真的就以为是后宫家事了不成?这些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造就的,让她看看,空澄忽然想起了那位有实无名的真正的大清第一位皇帝——摄政王多尔衮,似乎,这一位十四爷貌似是被四贝勒教养大的吧?果然有趣得很,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算盘是真正从哪里开始的了?蒙古和满洲,皇太极和海兰珠,多尔衮和布木布泰,现在又是顺治帝和董鄂妃,唔,还要加上当年的大福晋哲哲,啧啧,这出戏,真是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