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现在是吴三桂在欺负皇上?”韦小宝嘴皮子一抽,索额图的汗立马就下来了。
“哼!吴三桂他们真是胆大包天,当真以为朕会忍下去吗?忍了这一次,以后要朕怎么治理天下,皇上的尊严,皇家的尊严,大清的尊严何在!”康熙一掌重重的拍在了乾清宫的御案上,上好的紫檀书桌竟被康熙一掌震出了裂缝。
没错,这件事情已经闹开了,康熙刚刚摆平了朝政就出了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容忍吴三桂他们的这种挑衅,索额图和韦小宝在下面对视一眼,均默默的垂头看地,但是,此刻真的不是打仗的时候啊,吴三桂这一手,太狠了!
“皇上想要撤藩?”太皇太后坐在榻上,看着下面一脸愤怒的孙子,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时候啊。”
“皇玛嬷,孙子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是,这种事却是没有办法的,无论能不能打,胜不胜的了,关键是朕的态度,朕才刚刚亲政四年,自从鳌拜死后,朝堂刚刚稳定下来,如果此刻孙子不表态,那以后的路可想而知。”
“没错,你必须要打,但是你的态度其实并不需要天下人都知道,玄烨,你需要的其实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人,你要令行禁止,那么你需要交代的就是你前朝的那一群臣子。但是你不要忘记了,你还是大清的帝王,你的每一条命令都关系着天下百姓,有的时候,为了百姓,为了太平,你不得不忍,你不得不委曲,只要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你的委屈,那么,或许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康熙站在下面,双手紧紧的握紧了双拳。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但是作为一个皇帝,他不容许这样的被打脸面,这与天下无关,而是他的自尊与自信的问题,如果他现在连这样的局面,这样的决断凌厉都没有,他以后要怎样自信的治理天下?出兵并不是上策,同样不是下下策,风险是一半一半,虽然忍下去是万全之策,但是,他不是皇玛嬷,作为皇帝,他为什么不敢承担风险?不可以维护自己的威严?
主辱臣死,如果连这点都无法确信,他以后要怎么倚靠那些下臣?
但是,看着上面已经转脸不给自己半个眼神的皇玛嬷,太皇太后,那张淡漠的侧脸,是在确认自己无法违抗她的决断吗?
他已经20岁了,皇玛嬷,他不可能一直倚靠着太皇太后来治理国家。
转身离开慈宁宫的时候,康熙听到了太皇太后平静沉稳的声音,蓦地心中冰凉万分。
“皇上,建宁已经不小了,该议亲了。相信大臣们也会感激皇家的,无论什么,皇帝,都比不上百姓安宁重要。”
历经三朝,太皇太后的权势……呵……
康熙的唇角挂上了笑意,细看,却是冷冽无比。他能拒绝吗?直到现在,他这个大清的皇帝是不是名副其实?真不知道当年皇阿玛是不是这样过来的?玄烨突然觉得似乎自己对皇阿玛的怨恨少了一些。他握了握双拳,一如既往的冰冷,身后的慈宁宫看起来一派祥和,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的年幼青涩,他,真的亲政了吗?
康熙从没有过一次像此刻这般怀疑。
额娘,当初您能够在那样的困境下帮儿子保住承祜,您,能不能再帮儿子一次?
“皇上?”梁九功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脸平静的康熙身后,他知道,往往皇上怒极的时候,也是最为冷静理性的时候。
“告诉韦小宝,让他给朕摸清楚云南,甚至是吴应熊的消息。”
“建宁公主岁数不小了,这些天就待在她自个儿的寝宫里好好地学学宫规。”
“托人告诉皇额娘,朕事务繁忙,这几天就先不过去了,太皇太后那里也是一样。”
“告诉索额图和遏必隆,明天准时给朕去乾清宫,带上该带的资料,不然就等着挨板子吧。”
“这几天的绿头牌都给朕撤了,朕没心情搭理他们,告诉皇后,让那些女人都安分些。”
“朕去西苑,”康熙盯了梁九功一会儿,直到梁九功弯着腰额上见了汗,才扭头:“你记着,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你自己掂量着办!”
“嗻,奴才遵旨!”
梁九功趴在地上,直到康熙的背影消失不见,都久久没有起身。
☆、28取舍
对于玄烨一有了心事就会到这里来静思的习惯,空澄一直都持着比较包容的态度,但是唯一让她觉得有些为难的就是阿布达哈的关心过度。
揉了揉额角,空澄也为自己的变化暗自不可思议,无论是对玄烨还是阿布达哈,她似乎都纵容的有些过了,甚至是有时候让他们忘记了身份和责任,尤其是阿布达哈,下意识的注意到阿布手中正攥着自己给她的‘钥匙’在门口转悠,空澄皱了皱眉,原本以为上次她已经想清楚了,但是……
“阿布。”
“主子,皇上……”空澄的话似乎给阿布了一个发泄的契机,阿布急匆匆的转过神来皱着眉头焦急的看着空澄,眼中满是祈求。
空澄垂下眼眸,手指不自觉的松了松:“你希望我做什么?阿布,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那个人不止是玄烨,他还是皇帝。”
“可是他在这里不就仅仅是三阿哥吗?如果连我们……”
“慎言!”阿布第一次听到自家主子如此严厉的声音,抬眸对上那双乌黑的眼眸,阿布浑身冰冷的发现,退去了笑容的空澄,无论是气势还是眼神都说不出的威严冰冷。
“我们这里就仅仅是玄烨的一个家,但是身为皇帝就永远都不能够忘记自己的责任,无论言行举止,如果他连这些都不能刻进骨子里,那还不如当初就被鳌拜一巴掌拍死!”
“你记着,阿布,这是最后一次,我提醒你,不要成了玄烨的绊脚石,他是一个皇帝,他需要有自己的决断,自己的思考,自己的成长,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如果你不想害死他,你就给我记清楚,皇帝的决定,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奴才能够左右的,你的担心没有人会承情,甚至是完全没有必要,你不是满朝的文武大臣,你也没有他们的立场和思路。如果你无法看清这一点,那么你还是及早离宫的好!”
面对着空澄毫不留情的训斥,阿布的脸色瞬间煞白,瞳孔猛烈的收缩着,一张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完全呈现出另一种神态的空澄,那是一种近乎绝情的冷漠和残酷,一瞬间,她还不怀疑从那个从来都是优雅从容的女子身上传来了毫不迟疑的凛冽杀气。
从来没有一刻让阿布如此清醒的认识到,这个女子,甚至是以为超越了先帝的,生来就执掌杀伐决断的女王。
她真的是玄烨口中喊了那么多年的‘额娘’吗?
佟佳仪容为什么到死都念念不忘这个人?为什么皇太后对这个人不闻不问,听之任之?为什么,甚至是先帝爷都对这个女子教养三阿哥没有半句迟疑?
这些真的只是一个深宫女子能够做到的?
“怎么,害怕了?”空澄淡漠的站起身,拂了拂衣袖,温和了几十年,她都几乎要真的相信自己只是一个‘母亲’了。
呵,怎么可能?
她的骨子里可是凉薄又执拗的很呐,不然怎么能下那样的狠心在九百九十九年的最后一天毅然决然的跑去蓬山退位?将偌大的芳极国,将那些跟随了她近千年的人残忍的抛弃?甚至在她的心里,就是连自己的半身,那只优雅高贵美丽的麒麟也是被她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吧,在他终于接受了自己作为主上的现实之后被自己狠狠的丢在了身后。
她死后的谥号居然是‘宁和’,呵,虽然她的确是政绩上平平稳稳的,但是如果她真的一如表面上那么温和,怎么可能和尔雅还有梓竹那两只黑到不行的狐狸一搭档就是千年,还要时不时的承受他们的‘□’还有冷嘲热讽?想当初那两个人可是不忿她的很呐,最后不还是服了她?
空澄迈步走到窗边,看着似乎探手可得的天空,她想,她或许明白天帝的意思了。
无论在这里待上多少年,抛弃了峯王身份的她只会更刻骨的铭记她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这才是天帝对她的轻蔑的惩罚。
度假?呵,空澄垂下眼眸,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安抚住自己罢了。
“皇上爱在那里站多久就让他站着,你看着去送些吃饮也就罢了,他想明白了,想清楚了,自然就会进来了,不需要再做多余的事情,哪怕是你认为是好的,记住了?”
“是,奴才记住了。”平稳的声音里有着丝丝的凉意,空澄毫不在意阿布低下的头颅会掩盖住怎样的颜色,她只是任由这个宫女退了下去,有些时候,时间不仅不能够让人变得更为老练,反而会让她们因为太过稳定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莫过如是。
等到玄烨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青年皇帝的脸上有了一丝模模糊糊的明悟,但是更多的,却是疲惫。
还是不够,这个皇帝成长的时间太短了,还是不够啊!
空澄摇摇头,指了指身前的座位:“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