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在桌子底下慢慢握成了拳。
“你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GKang的声音此时听上去很不愉快,“我想,身为克伯宫的高层,你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菱画看到路辛远朝她看过来。
他的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写着——看,这就是你心中敬佩的、想要辅佐的男人,他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Gkang,在您想要对我下罪状之前,我只有一句话想要说,”谁料到,瞿溪昂此刻整个人朝后靠在椅子上,呈现着放松的姿态,“我已经把这份合约的电子版传给了Daisy,她现在会将实体版交给您,请您注意看合约的第27条。”
那头传来小迪轻声的说话声,和GKang翻动文件的声响。
“怎么?”GKang说,“合约的期限是70年。”
“没错,”瞿溪昂轻轻勾了勾嘴角,“我之前之所以以我个人的名义和Gunter签下这份合约,是因为根据条例,我个人能够保证工厂区70年的土地权,而若是以克伯宫或者路氏财团的名义签,最多只有10年的土地权。”
“那么,对于Gunter来说,是70年工厂持续运营的稳定性对他来说有利,还是10年呢?”
他的话音掷地有声,路辛远和Ken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当然,我是冒了一定的风险,因为工厂项目迟迟没有启动、可能永远是个空壳,不过Rene当时也在场,她能站在最客观的角度来说明我冒风险的正确性,”瞿溪昂此时轻轻侧过身,看向她。
菱画触到他的目光时,手指微微一颤。
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眼底里此刻竟然没有一丝阴霾,如此纯粹地流露着对她的信任和绝对的自信,就像刚刚他握住她的手时所给予她的力量一样。
她这时放下了手里的笔,对着电话那头的GKang不急不缓地说,“GKang,Chase和Gunter签订的这份合约是我亲手翻译的,我能背出其中的每一条,Chase的手法铤而走险,但如今工厂项目一启动,他的先行举动就为克伯宫争取了先机,另外,合约上还有一条——他的个人合约可以在5年后转成克伯宫的合约,70年的土地权也依旧保留,我想,这是其他任何人或财团都无法给出的丰厚筹码。”
说完,她不经意地再次对上他的眼睛。
他漂亮的眼睛里认真地倒映着她,还有清晰清亮的笑意,真是好看极了。她认识他这么久,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轻轻呼吸了一口气,她也同时看到了路辛远的目光。
遥远的、绝望的、灰暗的。
闭了闭眼,她侧过头。
那头的GKang听完她的话过了一会,说道,“Gunter,我想Chase和Rene已经代表了我的意志。”
Gunter微微颔首,“我心领神会。”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挂下电话,Gunter朝瞿溪昂伸出了手。
两只手在空中轻轻地握了握。
下一秒,路辛远从椅子上起身,铁青着脸,无视在场的所有人,大步朝门外走去。
“那么,我们正式签订补充和约吧,”历经风霜的Gunter没有对路辛远的表现作出任何反应,微微笑着看着瞿溪昂。
“好,”瞿溪昂这时转过头对她说,“你在门外稍等我会。”
她点了点头,收起文件没有停留地往外走。
会议室旁的窗户开着,她走到窗边,揉了揉自己的眉间。
“Rene,”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Ken的声音。
转过身,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在身后握成了拳。
Ken走到她的面前,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会,“你变了很多。”
“聪慧,锐利,胆大,冷血,为了一个目标可以不择手段,”Ken一字一句,“你变成了我和Tim最想看到的样子。”
她无话可说。
“我很早就知道我的事情是你和Chase做的,失去了克伯宫的地位我没有过得有多糟,但也没有多好,所以路辛远找上门来,我才会答应帮他,”Ken的手轻轻撑在窗台上,“可没想到终究还是没玩过Chase。”
“你想要继续参与这个游戏?”她忍了忍,终于开口。
Ken淡淡笑着摇了摇头,“不了,到此为止了,随着陪着家人的时间越长,我对这些事情就感觉愈来愈淡,到最后变得麻木不仁,再也提不起当年的兴趣。”
“另外,你不需要对我感到歉意,我玩了几十年权力的游戏,年轻时我干过和你一样的事情,甚至比你有过之而不及,在你的立场上,你没有错。”
她看着Ken,目光略微发颤,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对Chase的心不止于此吧,”两人之间沉默许久,Ken忽然冷不丁地说。
她一怔,目光动了动,没有吭声。
Ken笑了笑,“毕竟我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饭,这点细节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所以你才会这样帮他,但你的眼光并没有错,这个人的野心和能力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前所未有的,他的眼睛在看着哪里你我都很清楚。”
“不过,当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你对他所有超出正常范围的情感都被宣判了死刑,我想你心中应该也很明白。”
说完这些,Ken对她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菱画一个人站在窗边,目送着Ken走出大楼,坐上车消失在这座城市里。
城市中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天色渐渐地暗下来。
时间流逝,一分钟,一个小时,一天……所有的时间都指向了最后死刑审判的那一天,或早或晚,那一天都将到来。
那是命运,也是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身后传来会议室门打开的声音和一些说话声,人声过后,再次变得安静。
她转过身,走回到会议室。
会议室里此刻只有瞿溪昂一个人。
暮色中,他戴着一副眼镜,正对着门坐着、安静而认真地看着手里的合约,光晕打在他的脸颊上,毛绒绒的,让他看上去少了两分冷冽。
而且他有些疲惫,她能从他的眉宇间看出来。
原来他也会感到疲惫。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头。
她反手关上门,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走到他的面前。
然后,她微微俯身,枉顾他的眼神,直接吻住了他紧闭的薄唇。
过了一会,她抬起身,脸不红、心不跳。
“你真是出尔反尔的典范,”他看着她,声音低哑而富有磁性,“我随心所欲,你避如蛇蝎,我谨遵原则,你又妲己附身,每天都得玩一个不同的花样。”
她轻轻笑了一声,“学你的。”
瞿溪昂望着她脸上淡而苍白的笑容,良久,抬手摘下了脸上的眼镜。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着她,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
然后他凑过去,撬开她的嘴唇,长驱直入,反复地吮着她的舌头。
她也闭上眼睛回应他。
唇齿相依,她所有想说的话仿佛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传达给他,那些说不出口的、没有办法说的、她永远都不想表达的……全部都在这个吻里。
而此刻,她并没有看到自己的身后——路辛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会议室的门外,他像个无声的幽灵,安静地看着会议室里的他们,脸颊灰暗、毫无血色。
可瞿溪昂看到了。
他一边吻着菱画,一边和门外的路辛远对视。
一门之隔,一人旗开得胜,一人如坠地狱。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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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菱画和瞿溪昂一同从Gunter的大楼走出来时,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然而,她一出旋转门, 就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靠在门外的出租车等候站站牌边。
是路辛远。
他手里拿着一根烟熟练地抽着, 淡淡地吐着烟圈,英俊的侧脸上是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抽烟的样子, 从前他们在一起时, 他不碰烟、哪怕是别人递过来的,而且他也曾对她说过, 他不喜欢烟味。
面前的这个人,她分明是这样熟悉, 可又是如此陌生, 从他时隔三年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起, 他好像就已经不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他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来。
路辛远抽完一根烟, 将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朝他们走过来。
他走到她的面前, 目不斜视地看着她——只看着她。
身边是瞿溪昂,对面是路辛远,她心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百感, 可已经没有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时的惊慌失措。
因为刚开始那些纷乱的头绪好像已经慢慢变得清晰,有的情感已经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也有一些已经如消亡融化的蜡烛。
世事难料,可又真真切切。
没有等她或者路辛远开口, 瞿溪昂已经直接转身离开、走向停在一旁的车,他坐上车、关上门,可过了一会,车子却没有发动的意思,像是在等她。
这个男人真的是……
她在心里忍不住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每一次,他甚至都不屑与路辛远正面碰撞,不是高傲地离开,就是这样把战场留给她一个人解决——他就是可以自信到认为无论路辛远怎么动摇她,她还是会和他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