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姨妈憋着一口气,怒冲冲出门上了车,厉声道:“去肃宁侯府!快!”
马车飞奔起来,不多时便已赶到,程姨妈整整衣冠,抬步向王氏屋子走去,一进院子便看见下人都垂头站在院中,屏息凝神,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程姨妈在内宅混了多年,见这样子便知是王氏有要事在处理,便放慢了脚步,等丫头重新进去禀报了,这才慢慢走到门前,老远就问:“夫人在屋里吗?”
跟着便听见王氏笑道:“程夫人来了?快请进来吧。”说着话人也到了门前,携了她的手带进屋里。
程姨妈拿眼一溜,只见一个纤瘦白皙的年轻女子站在王氏下首处,见她进来便抬头一笑,只是眼睛红红的,却像是刚刚哭过。
程姨妈越发断定刚刚有事。她认得这女子,王氏的侄女王玉宁,在肃宁侯府常来常往的人物,只是不知她为何哭了?
按照程姨妈好事的性子,本来会想办法打听的,但是今天她被陆微呛得一肚子火气,没心思再顾别的,坐下便说:“侯夫人,那事不中用,我大热天跑去一趟,反而被陆微好一通抢白,气得我肺里都是疼的。我看她也不像是个有福的,这种好事轮不上她,侯夫人还是看看别家女子吧。”
王氏怔了一下,问道:“你是跟老太太说的吗?怎么她也在跟前?”
程姨妈道:“还没见着老太太,先碰见那无礼的丫头,真是好没教养。”当下隐去自己挑唆陆琼的事,只把陆微反驳她的话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又道,“你看看她是什么道理?我好心好意替她说亲,她反而怪我插手她家务事!”
王氏半晌不语。她看出程姨妈说的不全是实话,但事已至此,难道还细细追问不成?她这几日发觉原先的计划十分不顺,这才决定走正常议亲的路子,托程姨妈先去试探下陆老太太有没有结亲的意向,原以为程姨妈沾亲带故说话方便,谁知看如今的局面,反而弄巧成拙了。
她很是埋怨程姨妈无用,但又不好说出口,只得客气了半天,好容易将程姨妈打发走,回过身来,对着王玉宁立刻变拉下了脸,冷冷道:“这下可遂了你的心了!”
王玉宁嘤嘤地哭了起来,道:“我知道如今姑妈不信我,但侄女敢发誓,我若有一丁点私心,就让我天打雷劈!”
王氏气呼呼道:“你要是没有私心,怎么如今京中都在传你跟阿昱如何如何?”
“那都是陆微的诡计,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阴险!”王玉宁哭着说道,“她没进女学的时候我做得很好,学里都知道表哥救了她,姑妈看中她有意结亲,谁知她去了就到处说我跟表哥有私情,她朋友多,那些人都信她的,落到最后连各家的丫鬟都在背地议论,我有什么办法!”
王氏咬牙切齿道:“你是死人吗?你没长嘴,不会分辩吗?”
王玉宁正要再说,赵昱已经大踏步进来,怒冲冲道:“母亲,你何苦为难玉宁?那陆微十分泼辣无礼,儿子根本不想娶她!”
王氏勃然大怒,反手给了王玉宁一个嘴巴,吼道:“肯定是你挑唆的阿昱!”
王玉宁捂着脸哭了起来,赵昱一把扯过她拥在怀里,向王氏道:“玉宁哪点比不上陆微?你这么挫折她!”
王氏气的手都抖了,她素来对这个儿子寄予极大希望,满心指望他前途大好,这才千挑万选瞄准了陆微,哪想到儿子居然不理解她一片苦心!眼看王玉宁窝在赵昱怀里,一派梨花带雨的娇柔模样,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小蹄子有什么好的?长得比陆微好?还是出身比人家强?还是她也有个当侯爷的舅舅?不过是个破落户家的毛丫头,你猪油蒙了心,看她好!”
赵昱冷笑道:“母亲,若玉宁是破落户家的,你又是哪家的?”
“放肆!”王氏一怒之下摔了茶杯,“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赵昱深吸了一口,沉着脸说:“我也是堂堂八尺男儿,一身好武功,熟读兵法,不信天家不用我,干嘛非要靠那个陆微?”
“儿啊,朝中有人好做官,眼前有现成的捷径,何必非要苦哈哈的自己挣?你是武人,谋出身只好去打仗,你让娘怎么舍得?”王氏看着儿子一脸倔强,咬咬牙又说,“等你荣华富贵到了手,那陆微你不喜欢就扔在一边,你再纳了玉宁,岂不是四角俱全?”
赵昱犹豫了一下。荣华富贵摆在眼前,怎能不动心?他虽嘴上说要自己挣功名,但从军打仗那么辛苦,能不去自然最好。可如果要娶陆微才能换得世子之位,他总有些不甘心,觉得大好男子被个妇人制住了,十分没出息。于是闷闷地说:“反正我不去讨好那个陆微。”
王氏忙道:“你不用管,我自有主意,保管她乖乖嫁进来。”
王玉宁仍旧保持低头哭泣的模样,只是暗暗咬紧了牙关。这就是她嫡亲的姑妈,这就是口口声声喜欢她的表哥!果然在财势面前什么都靠不住!
她抹掉眼泪,柔声说:“表哥,你听姑妈的,她都是为你好。”
赵昱见她如此委曲求全,越发心疼了,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温声道:“你放心,我身边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位置?妾吗?王玉宁心中冷笑,既然你们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她抬起眼,羞答答瞟了赵昱一下,柔声道:“我都听表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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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何不要
未正三刻,陆微准时来到翠微楼。
此处乃是她母亲的嫁妆,她早遣人与掌柜通过气,直接从后门进了去,谁知迎面便碰上林绩,向着她说:“公子让我请你过去。”
陆微惊讶了一下,随即想到赵骞派人监视自己的举动,顿时明白这是个十分谨慎细致的人,必定早就派人在四处查看,是以即使走后门也被他发现了。
她随着林绩上了楼,赵骞便在走廊尽头处的雅间候着,依旧黑衣玉冠,坐在轮椅上静静望着窗外,看见她时微微瞬了瞬目,然后点头致意。
活了两世,陆微觉得对这个男人仍然一无所知,但既然是合作,各取所需便好,知道太多反而危险。
于是她坐下后便开门见山道:“我有几点要求,第一,以后不得派人监视我;第二,如果我没有事先打招呼,不要管我的事。”
赵骞淡淡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祖母在太后面前能说上几句话,我舅舅在军中也有一些影响,肃宁侯府立世子的事我可以游说他们支持你。”
“我问的是你自己,”赵昱黝黑的眼眸正正地看着她,“是类似赵昱生辰这种秘事吗?”
陆微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暗自猜测他看别人时是不是也这样专注用力,让人忍不住想躲。她移开眼睛不去看赵骞,道:“我对付赵昱母子。”
“你恨他们?为什么?”
他太敏锐了,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陆微不喜欢这么被动。她转回视线正视赵骞,学着他的淡漠口吻道:“我想我刚才说过,不要管我的事。”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怎么做这些无用的意气之争?太像小孩子了。
赵骞的嘴角翘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他慢慢从袖中掏出一个碧色瓷盒,从桌子上推了过去,道:“给你。你该不会觉得我在管你的事吧?”
陆微疑惑地看看眼前的瓷盒,并没有动手。
林绩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忍不住说:“那是伤药。”上好的伤药,千金难求,就这么轻描淡写送了?而且对方还完全不像要领情的样子。他朝旁边一副死人脸的林战拼命挤眼睛,林战用口型比了两个字“少管”。
漂亮的雨过天青色瓷盒,隐约散发出清香气息,应该是好东西,但陆微不准备收,合作便是合作,没必要拉近关系。她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按着盒子又推了回去,道:“不必了,谢谢。”
赵骞垂下眼,片刻又抬起来看她,道:“额头有疤,丑。”把盒子又推了回去。
陆微有点憋屈,还有点生气,合作便是合作,你管我是美是丑?她正要说话,又听赵骞道:“你要我做什么?具体些。”
这句话成功地把她的注意力从盒子转回了正事,便道:“第一,我想知道礼部主事程宣的夫人跟王氏来往的情况。第二,我想知道肃宁侯府的事,当然,你的事情我不管。第三,你的人打探到的消息希望能给我一部分。”
发现林绩监视后,陆微便猜测赵骞在暗中应该有不少人。她现在最缺的便是耳目,况且闺中女子行事多有不便,既然要合作,她想,不如借赵骞之手掌握王氏的动向,也好早做防备。至于程姨妈,她总觉得前世元丰的夭亡和老太太的卧病扑朔迷离,以她这些天对刘氏的观察,怨恨虽有,但刘氏的性格不够激烈,不像能狠心对婆婆和侄子下手的样子,她有些怀疑是程姨妈从中做了什么。
赵骞静默片刻,道:“你要求太多。”
陆微有些心虚。相对于她能提供的,她所要求的的确有些多。更何况,对付赵昱母子原本就是她的目的,帮赵骞只是顺手捎带,而世子之位,前世赵骞能拿到手,相信今世也能。她忽然觉得自己这种合作法……好像有点空手套白狼的意思。